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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季明看着两边的马队撞入她的线阵两侧,抬头就想张望着看看刘原阳会不会在马队之中,果不其然她就看见了刘原阳满脸笑得得意的那张脸!
  她就说这么精明老练的也不会有别人!
  崔季明当即决定,不管现在的战况如何,先要让刘原阳下场再说,否则她就是一路被坑!
  崔季明猛地从身后拿起长弓,夹了支箭头是小炮竹的箭矢出来,远隔着一百多步,就朝刘原阳门面对准——却不料她这才刚刚拉住弓弦,还没拉到她往常臂力的七成,弓体砰的一声断裂开来!
  弓弦的力道还在,半截断了的弓体就反朝崔季明的门面弹来,她猛地朝侧面一偏头,断口锋利的半截弓体从她颧骨上划过去,崔季明吓出了自己半身冷汗——没躲开的话,那半截弓体就能□□她眼睛里!
  浅浅一道细疤,血顺着沁出来。
  张富十骑马挤到她身边来:“下一步怎么办!你的脸——你的弓也断了?!后头的弓兵,大概有一半都断了弓!只是他们没你力气大,没有崩回来伤到自己!”
  崔季明拿手背潦草一擦,咬牙道:“撤吧!要真是能同归于尽也就罢了。但看这境况,刘原阳早有准备!是我们一时不谨慎。让弓兵全换那个短梢的小竹弓,用不习惯也好歹能用,为队伍殿后。长戟骑兵打前阵跟他们对撞,步兵夹在中间,尽量避免损失——“
  既然决定要退,就要退的利索。
  崔季明的队伍分工比较简单,虽然为了搅乱刘原阳的队阵,人员也混杂起来了,但当崔季明说撤离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找到了自己的伙长和应该退的方向。刘原阳远远的看着她的几类兵种立刻泾渭分明的分组,一同往北侧退去,也心头一惊。
  他们退的又稳又快,弓兵和小部分的长戟兵在后,使得刘原阳的兵力无法靠近,两翼有小部分带盾的士兵立成排平稳移动,前头又有骑兵冲撞。和刘原阳的洒星打法不同,崔季明就是典型的抱团列阵。
  刘原阳就看着崔季明头也没回,简直就像一只兔子似的,往北一路蹬腿猛蹿,只是不小心有些士兵被箭矢打在了胸口,自己也算守规矩的从队伍中脱离开来,算作是自己“死”了。刘原阳望着崔季明带兵离开的背影,自打这几天看到她的马居然可以不带粮草,他就知道自己的马匹是比不上她的,也没有再追的打算了。
  刘原阳看着她人影都已经消失不见了,这才翻身下马来,回头看去,自己的队阵居然已经东倒西歪了。
  他其实不得不承认,和崔季明一样建军时间不长的两支队伍,但应该是崔季明经历的实战更多一点。他的兵是拿着朝廷的钱,有船有兵器从外围进攻,她的兵是夹缝生存吃糠咽菜的在虎豹群中长大,对于战争的态度显然就不一样。
  他的兵也退场了不少,崔季明手底下落队退场的青衣士兵,也头一次在军演中吃败仗,垂头丧气的说着话,一个个念叨着:
  “我这把弓还好用的,早知道要死,就先扔给他们了。唉,还有三十多支箭呢,这不都是浪费了么。”
  “要是咱们往里抱团一点就好了,不过也算了,哪有撤退不死人的。咱们死也没辙了,我倒也不觉得我比谁强多少。”
  刘原阳看着另一边自己家马上就要退场的兵,也都垂头丧气的解铠甲,伸手对着那些崔季明的兵道:“估计太原公过来接你们还要一阵子,过来吧,都一块儿喝点热汤。”
  毕竟前一秒还在打群架,青军的年轻人毕竟拉不下脸来,之前小队骚扰中全军覆没的董熙之也正带着败兵从南边过来,他本来以为还能观战,却只看到了一片狼藉,也愣了一下。
  这些年轻人脸皮薄,刘原阳却不在意,强把赤军青军这两拨等着退场的小伙子拉着坐在了一起,把干粮拿出来分了点。这才坐在他们之中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跟着崔、季子介打仗的啊?”
  董熙之啃了一口干粮,坐在旁边草地上,听了这话微微抖了抖眉毛,道:“您不如先回答我们,不是早断了粮么?这干粮是哪儿来的?”
  刘原阳笑:“你以为是你们季将军急急忙忙从洛阳赶来占得这块地方?兵不厌诈,早在信寄给朝廷的时候,军演之地我就已经摸透了,每一个村落和干道都有耳目飞探在,这个村落不是我们的驻扎点,而是屯粮点。看着你们季将军进入军演之地,我才选定设局的位置。村中几处地窖内我们都预存了干粮,那运粮车是我发现她之后派人特意派出的。”
  董熙之狠狠咬了一口饼,道:“也就是说那些粮车,就是诱饵。”
  崔季明的军中为了防止别人远程攻击将领,董熙之这样的小将也是和普通小兵一样的打算,只是这会儿落座了之后,周围小兵对他的态度,刘原阳才认出他是领队。
  刘原阳:“确实,本来追着粮车找到你们的位置,但你们的人也够聪明。我知道季子介在,只是不知道具体的方位。”
  董熙之又摇头:“不该,我们军中有探子。只要是在附近,我们绝对能够发现你们!而且这一侧探查的应该是蒋叔,他武功虽不如那个姓陆的,但是懂打仗,绝对靠谱,怎么可能——”
  刘原阳大笑:“蒋深!哈那你们真要怪,就去怪蒋深吧!我发现了他,他本来要逃,我说什么老朋友叙叙旧,又说了他哥如何如何,他还真就冒出来跟我喝酒了。是我不讲道义,一看是他,就是到季子介肯定多半要倚仗他,就背后让人‘捅’了他一刀。你看我这脸上,这都是他气的把我摁地上打的。”
  董熙之瞠目结舌。不过他是知道季子介的真实身份,也知道刘原阳是贺拔公当年的手下,这拨人认识倒也是不出奇。
  刘原阳这才跟他们问起来关于崔季明的事情。
  其实这帮人也不能说平时真就对崔季明一点怨言没有,毕竟崔季明也不可能人人喜欢。但真要是对外人说起来,特别是对刚刚的敌人说起来,他们可不会说一句不好。自己不爽归自己不爽,对外永远都是我家将军天下无双。
  董熙之听着手边根本就没参加过相州之战的小兵,对着刘原阳和赤军吹嘘起他们在相州三千人横扫一万五的修仙玄幻故事,忍不住扶额。这边又有人说崔季明能射箭两百步,单手劈死一头牛;又说他们连夜横插恒冀军中,打的恒冀叛军连反抗都不敢,直接五天全面崩溃的……神话传说,他真是想拦也拦不住。
  赤军听他们吹牛逼听不下去了,不知道谁小声地叨叨一句:“……还是个喜欢男人的,怎么就没听你们说过。”
  青军这边几个人一下子窜起来:“喜欢男人怎么了!就你丫长得这么丑,跟季将军当踩脚的都不够——”
  刘原阳连忙打圆场:“这种事儿你们吵什么。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那个杏眼年纪没多大的少年么!三四年前,圣人还是端王的时候跟季将军一道来宣州,我就见过啊,还给我倒酒来着!人家季将军也是个重情的主——”
  他说到一半连忙住嘴。一直都光注意着千万别把季子介说成崔季明,却说出了圣人跟季子介同行的事儿。这不就是说季子介就是崔季明么!
  董熙之和一群青军瞪眼了:“什么?!三四年前就带着那个妾了?还——还跟圣人一起?!”
  带着正室小妾一起旅游,季将军你——
  牛逼啊!
  刘原阳觉得这帮小子好像没听到重点。
  他连忙岔开了话题:“不会是现在身边换人了吧,那我这算是白说了。”
  青军的小伙子们一齐摆手:“没换没换,俩都在呢。是重情、您、您说的没错,我们季将军就是重情啊。”
  而此刻的崔季明正在向北疾奔,哪里知道这些赤青两军的密切交流。
  她一点身边,实际剩的都不到一半人了,沉沉叹了口气,然而其他人也没比她好多少。莫天平也是谨慎惯了,他以为刘原阳如果是用盾,那就是盾的方阵,比较稳健死板的,于是自己就分散开了队伍,两侧骑兵夹着,在平原上大幅度推进,如果遭遇地方就两侧散开,两股汇合后再攻击。
  却不料遇上了的赤军,也是散阵!
  同样是散阵,他临时让士兵组成的散阵,自然不如赤军的队阵,头一波就打懵了。而且这还不是上次遇到埋伏,而是正面对抗就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再加上枪的长度短,劣势明显。他想要用弓放高箭,让箭矢在空中打个弧从上落入对方的队阵之中,却不料弓才拉了几把就纷纷断开!
  莫天平连忙命人撤退,从队阵中活着退出的不足两百,仓皇西逃。
  而夏辰被鞋拖累的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是最早遇到埋伏的人,但毕竟是骑兵比例是三支青军中最高的,马匹又极为高大有力,兵器不足,鞋子折磨人,却强靠着马匹冲出第一波埋伏。只是夏辰逃的太过远离运粮线路,如今是就跟一群冬天游荡在草原上的黄鼠狼一般,成了粮草最缺的一支军队。
  崔季明骑马在队中,正在缓速向北方移动的时候,顺带在马上拿了好几把弓检查一番,面上表情严峻起来。若是这弓是因为太原公动手脚所以才崩开的也就罢了,可太原公真的是没有做任何手脚,只是用水浸泡了弓体。
  而复合弓连接竹材木材和牛角,用的是鱼鳔胶,鱼鳔胶一旦遇到长期的潮湿或者是被水浸泡就会崩裂开来。其实北方也不是不下雨,复合弓也不是完全不能见水,但南方气候是长期潮湿,要是再遇上梅雨季节,怕是就很难支撑了。这就是去到南方很重要的问题,这是大邺一大批弓箭的工艺问题,若是不想办法尽快解决,大邺兵力的一大优势又要被削弱。
  这会儿走着,已经是午后,天色慢慢悠悠的黯淡下来,崔季明手下的兵仍然四面戒备,不敢轻易放松。崔季明正拿着竹弓,怪嫌弃的拨弄着的时候,忽然看着前头提前几里探路的军探回来了:“季将军——前头是太原公的兵,他们正在运已经要退场的败兵。我看见了蒋叔人也在其中!”
  崔季明一惊:“什么?他居然被灭了,怪不得咱们都得不到后方的消息!那这就要睁眼瞎了,快快,我去问问他到底是怎么被杀的。”
  崔季明和骑兵往前稍微加快速度赶了一段,就看着几辆无篷马车赶过来,上头黑衣的正是这场军演的“监督人员”,马车上挤满人。而蒋深脸上还有几块青紫,满脸不爽的坐在马车中,远远看着崔季明过来了,挥舞手臂,惊喜道:“哎!你没出事儿么!”
  崔季明连忙策马靠近,监督人员不让他们对话,崔季明举起双手保证绝对不涉及军情,只问两句状况,十几个青军又掏干粮又叫阿兄的,把那两个不情愿的黑衣兵架走了,崔季明才靠近道:“死了一半啊!只剩不到五百人了。刘原阳坑你了?”
  蒋深气的够呛:“你说呢!我都多少年没见过他了!十几年了!以前他跟我一个火吃饭的!为了军演能赢,连兄弟情分都不要了!要不是最后让我揍回来了,我真要跟他断交!”
  崔季明笑:“也就你实心眼,他一张圆脸看着老实,实际上你们那帮人不精明的能有几个,也就你信他。既然都这样了也没法了,我看后头几辆车,不少咱们的探子啊,北边已经没办法了?”
  蒋深摸了摸鼻子:“是,咱们北边基本就没人了,幸好你分了陆双去另一边。不过你也不用怕,刘原阳在北边的眼线也让我拔了大半。朝廷真是把他们当亲儿子啊!你知道派了多少朝廷的探子给他们帮忙么!就这样我还没拔完呢!”
  他往后车一指,崔季明才看见一个熟人坐在后头那辆车上。
  崔季明挑了挑眉毛笑道:“哎哟,这不是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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