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来客,镇长
南岗村的早晨早早被鸟儿唤醒,被天边的一缕缕阳光吻醒,被村落袅袅的炊烟摇醒,被奔走于田间的人们和奔向学堂的学子踏醒。乡村一派悠然风光,田野被抢秧一番,又重新一片绿意盎然。远的近的,星星点点的绿,和湛蓝的天空融为一体,仿佛一幅夏末秋启的田园风景画。美得让人陶醉。
抢种忙完了,村民也没那么忙碌。看见铁家人一大早在屋前屋后捣鼓便纷纷涌来看热闹。
其中和于奶奶交往甚深的王奶奶走到老屋前,问了正在摘菜的于奶奶,“老姐姐,你们家一大早咋这么热闹了呢?”
于奶奶也不隐瞒,“想着起新房,在丈量面积。”抬头望去就见,小孙子正指挥着家定忙前忙后,最后人手不够还把老头子使唤上了。说是使唤,人家是甘之如饴,比二十出头的愣头青还积极。
当然她也很好奇小孙子带回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仪器。早上用歺时大孙子连连叫冤,“我说怎么当初提不动呢。还以为装了什么东西死沉死沉的。感情是你讨饭的家伙。”说完拍拍自己的嘴,乡下人忌讳说死字。
当时小孙子说,“那当然,死贵死贵的。有些仪器器械是托人从国外买回来的。”
王奶奶哎哟一声,“老姐姐,你家老头想清楚了?”全村四十几户,半数人家都起了小洋房,甭管别人的钱怎么来;看别人不要钱的起新房,没钱的干着急,有些小钱钱的还不是追赶着别人的屁股,不然在村里就没法抬头。
那些起了毛坯房里面简单刮白就搬进去了,等有钱再整大装修。村里很多人都这样干,外墙还是红砖,内里简单的刷一层白,有了房子别人才正眼瞧你。
王奶奶家也是这个情况。他儿子王康达平时除了忙农活,最大的收入来源就是帮人起房子,一天能挣七八十块,这个钱好挣。由于他是大师傅,还有额外的补贴。主要是老板看重他,他也卖力。洋房起了三层,王奶奶有两个孙子,感觉还得再起一栋。眼前这栋几乎抄了老底,还是个半成品。前年两个孙子就先后去粤省打工,都把钱寄回来了。慢慢把房子装修起来。
“那还瞻前顾后的,看看前年起的,才四万多。才过了两年,你看今年都上到五万六了。这价格一年一个变,钱放着也生不出几个崽,干脆拿出来起新房。家雄和家定也到娶媳妇的年纪了。”
王奶奶拍手称是,“早该如此了。一大家子,虽然不挤人,架不住家家都起新房,你不动心?”
于奶奶笑称,“动心,睡觉都动心。”
王奶奶也哈哈笑,“这老屋全拆了?”
于奶奶摇摇头,“等着小孙子测量面积,再讨论起多大。”
王奶奶羡慕极了,“你家伟宁这个也会,太厉害了,这老三是怎么教育孩子的?老姐姐,肯定是你教得好。”
于奶奶心里满满的骄傲,“就那样。都是自己爱学习。”
王奶奶颇有同感,“可不就这样。我家那两个,要是有你家伟宁一半挣气,用得着大老远去外边受气。”语气颇为无奈。都是生活所逼!
于奶奶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两个孙子不成气,她于秀珍也有个闯祸的孙子。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吴婉影托着肚子坐到两位奶奶边上。王奶奶看她肚子比之前大了许多,“孙媳妇哎,你这胎长得有些快呀。几个月了?”
于奶奶可能是天天见,没什么感觉,听王奶奶这么说,眼皮跳了几下,“总共都不到四个月呢。你感觉很大吗?”
王奶奶点头,“我不就三天没来你家串门,回了趟娘家,这一看可不就大了。”话虽是这么说,但也让她怀疑,“孙媳妇,你娘家有生双胞胎的先例吗?”
吴婉影摇摇头,“不知道。”
于奶奶忙说,“等家祖忙完手头的活,带上你上医院瞧瞧。”
王奶奶盯着村里人跟着铁家爷孙三人左右前后的瞧热闹,也不知道瞧出什么门道来了。人家工作,你瞎凑热闹,人和人相比不就看出高下之分了吗?
这时小路上缓缓的开来一部吉普车型的小汽车,停在铁家老屋大门口几米外。车门打开走下几个男子,都挺年轻,在三十岁上下。这几人的气质都不是村里人相比较的,光看那身上的着装都认得应该是城里人。
“奶奶好!我是关宴山。”关宴山一马当先走上前向于奶奶问好。
于奶奶虽然有些年头没见关宴山了,但还是一眼认了出来。和年轻时的关禾仲有几分相像,“你爷也来了?”
关宴山忙说,“不是找铁爷爷的。”往身后看了眼,“奶奶,他们都是找你孙子的。”
于奶奶指了指屋后,“在给老屋测量面积呢。几个人忙和一大早了。”正说着就见家定扛着仪器回来了,哲辉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凑了,也跟着扛测量器。后边是爷孙俩边对着本子指指点点,一边交流。她看出了,她男人就是听和问的那种。好像很懂的那种,其实一头雾水。
关宴山远远的就跟铁老子和伟宁打招呼。“铁爷爷,铁总。”
伟宁合上本子看他一眼,“很闲啊!做工程的很不对路。”
关宴山忙笑说,“这不是准备跟你蹭饭吗?”
伟宁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关经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你有求于我。”
关宴山哈哈笑了两声,“铁总,果然很敏锐。”跟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然后不着痕迹的问,“这么说铁总有生意关照。”眼神一直落在伟宁身上,怕错过丁点的变化。
伟宁点头,“不是什么大生意,喏,我准备拆了老房子重新起,就怕你瞧不上。”
关宴山现在是愁得发霉了,玉澜街改造还在研究,建民居就建民居,挣一点是一点。他连忙点头,“我现在不挑。”
“那行,待会我给你个方向,明天……”伟宁与他渐渐往内走。
留在大门外的几人面面相觑。说好的介绍人先失职开溜了,几人只能尴尬原地。
于奶奶身边也没人可使唤,刚好瞧见老头子换了件衣服出来,估计刚才忙出汗来了。铁老爷子见老伴望来,上前询问。
“怎么了?这是?”
于奶奶示意他看外边,铁老爷子一瞧,都不认识很生的面孔。
“几位后生仔,是找谁的?”
这时关宴山也反应过,着急忙慌的走出来,“对不住,各位。”跟几位忙赔罪。“把各位忘了。”一脸的歉意。
伟宁从阁楼下来手里拿了部相机,看看铁老爷子,“爷爷,你反应够快的,怎么知道我要拍照?”
于奶奶笑说,“他知道什么,就出了点汗而已。要拍照吗?我和你爷都有几十年没照过相了。”
伟宁一听就很心疼,“没事,今天就拍个够,待会大家梳洗干净,拍几张全家福,怎么样?”
于奶奶一听可以拍全家福也很高兴,就是少了几人,略有几分遗憾。但她还是高兴,起身去吩咐两个儿媳妇。
“那个铁总,”关宴山指指他旁边几位,“这位是咱们镇的镇长兼书记吕良水同志。”几人坐于大厅一处待客位置,没有女人端茶递水,伟宁只好亲自上阵。
伟宁倒了几杯清茶,袅袅茶香顿时四溢飘散,让人一阵清爽。一早忙碌的躁动被这茶香一扫而空,只留一阵清香。
“吕书记,你可真年轻啊!”伟宁不禁感慨一句。刚才他就打量过此人。气质确实与众不同,内敛、克制、不骄不躁,很有耐心。明明一下车就该直奔主题,硬是拖到现在。换作一般人,被怠慢了多少不悦,甚至直接甩手走人。气量这种品质可不是人人都有,尤其眼前之人三十出头吧,通身的儒雅,伟宁可不认为自己有。
“哈哈,铁兄弟快言快语,直爽人。好!”吕良水伸手与他握手。
关宴山一并介绍了另外三人。镇上制衣厂的赵云飞,县招商办的李乙秘书,还有一直拽拽的鼻孔朝天的董丹诚。
这三人似乎都有些来头,奈何伟宁一个不认识,侧头看铁老爷子,爷爷毕竟是本地人。但看爷爷也是一脸茫然,好吧,指望不了。
“不知道吕书记,等等,吕书记叫什么来着?关经理。”伟宁猛然回头问宴山。他觉得吕良水这名字分外熟悉,像是被谁反反复复的提醒又提醒的,总之总在耳边萦绕。
他这么急转让关宴山一时没反应过来。吕良水倒是自己介绍起自己,“本名吕良水,浔阳陶水人。”
伟宁上下打量他,这人儒雅气质倒是挺吸引人的。白皮肤,黑金边的眼镜,还有那张刀削的脸庞,干净且英俊,配上笔挺时尚的西装,时时刻刻都能吸引女性朋友。
“你就是陶水水?”伟宁突然蹦出来一句。
轮到吕良水错愕,“你,你认识我?”这也太巧了。这世界上给他起个了这么一个花名的,仅有一人那就是苏蓉。能听到花名的,肯定是亲戚。而眼前人相当年轻,听苏蓉说过她有个表姨夫是从农村上来的。而且姓氏很稀少,他一猜就猜到了。“你是苏蓉的表弟,又姓铁。”果然。
伟宁瞧了他两眼,“我表姐把你甩了?”他听大姨和他妈提过几嘴,吕良水这名字不难记,主要是被苏俊海儿子口齿不清念成了,陶水水。于是浔阳陶水吕良水变成了陶水水。这么风光霁月的男子,被苏蓉那野蛮人一糟蹋了,真可惜!
“还是你把她甩了?”
吕良水不想在外人面前谈私事,而且涉及私事还扯上公事,让他直皱眉。
“真为难你,分得好。”伟宁又补一句。
众人听得稀里糊涂,但也听出有故事,还是镇长的八卦。
“哎,老吕,你处过对象,我妹妹知道吗?”这时董丹诚插话,更让吕良水成为焦点。
吕良水忍了忍说,“我和你妹妹仅是工作上的接触,至于其他的,请不要随意揣测。”语气已经生冷,但还是要解释一二。
“吕书记今天来有什么指教呢?”伟宁也想切入主题,别人的私事与他无关。他纯粹好奇表姐的男朋友长成什么样,尤其像表姐这种女金刚的奇皅,能处上什么样的男朋友。让他很意外,很惊艳呀。光他通身的内在气质,就吊打不少大姨介绍的对象。人家妥妥的斯文人,也不知是谁瞎了眼,硬让两人凑一块了。也不是他有心贬苏蓉,就那个女魔头就该孤独终老。
“指教谈不上,之前听关经理有谈过你在深市做建筑设计,还是华南理工毕业。近一年镇里都有计划有组织的想恢复铁岭镇当年的盛况。能不能请你参与进来。”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他就扭转了刚才的窘境。一连被两人戳中同一个地方,还是感情问题,这让他挺恼火。他是个行动派,不屑在浪费这种事情上。
“不知吕书记是打算怎么改造的。是修旧如旧,还是重拆新建?”谈到工作他也不马虎。态度是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嘻笑与肃重自由切换。
吕良水推推眼框,“那以你看,那种方案更好?”他不是学建筑的,很想听听这方面人才怎么说。
伟宁思忖几秒,“你们之前应该找过这方面专家来考量,结果很差人意吗?看把人关经理急得头发都往后移了。”
关宴山默默在心里吐槽,谢谢你,你虽然帮我质问吕良水,但也没必要扯上我。而且我全家都不秃头。谢谢!
吕良水就觉得此人不简单,果然很滑头。“目前的方案是全拆重建。”
此话一出,关宴山都愣了一下。这和当初的方案相差甚远,不可能是这样。见吕良水一直紧盯着铁伟宁,就知道政府的人还是在试探。关宴山心忖,两个都是狐狸,谁也不遑多让。
铁伟宁也不意外,再风光霁月的人进了官场,除了表现出来的高雅,拿腔作调是必不能少的,否则别说在官场立足,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多冤枉!
“也可以啊!反正都是建,拆了重建省心省力,至于其它的,什么保存历史建筑保护有价值的文物,在政府部门眼里,这都不能算是政绩。嗯,挺好!”伟宁一本正经的胡说。
吕良水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挑刺的人,但跟眼前不软不硬,还让你扎手的人比,根本无法比。年纪轻轻就做到滴水不漏,还能让对方无话可说。他觉得苏蓉家的人都奇皅,脑子是转得飞快,反应稍微迟顿一点都跟不上他的思维。看着年轻,比千年狐狸还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