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身败名裂

  还真是不识好人心!
  他动了伤口这才几日,她能稀罕一个伤残病人赶车?
  她面无表情驾着马车,马车并未驶向城外,而是驶向了东阳河。
  待近了河边,宋卿月将马车停在人群之外的河道上,柳无恙一掀帘子,疑惑:“都要走了,你还舍不下这场龙舟赛?”
  宋卿月将斗笠压得低低,抱了臂,将双脚架到前面的马臂上,闲闲道:“急什么?不看到热闹我不死心!”
  热闹?
  柳无恙目光穿过乱汪汪的人群落向河面。
  哪有什么龙舟争渡?数十只参加竞渡的龙舟上,无数博浪儿长伸着竹篙,吵吵嚷嚷地在河中打捞着什么。
  还有人跳下河,朝河底不停扎着猛子,也似在河底探捞着什么。
  他轻声自语:“怎地,有人坠河了?”
  马车离人群甚近,有百姓闻听柳无恙的自言自语,愤愤接话:
  “哪是坠河?晏元良仗着生得俊美,设了仙人跳的局谋人家财,逼得自家娘子投河自尽。”
  柳无恙微讶:“仙人跳,自尽?”
  扭头,他看向满脸闲淡的宋卿月,那这位又是谁,是鬼?
  随之,义愤填膺的百姓七嘴八舌起来。
  “你有所不知,他娘子留下血书上,可是写得明明白白,所以才伤心跳河。”
  “害死岳父岳母,才一月就逼自家娘变卖娘家田产,当真是丧尽天良!”
  “看了血书的人说,晏元良私下有个相好多年的外室呢,只待拿到钱便休妻……”
  百姓们叽叽喳喳,七嘴八舌。
  柳无恙却恍未闻听,目光越过人群顶,落向画舫头,定在满脸不悦的按察使身上。
  目光再一移,落在与按察使同行而来的江大人脸上,他眉头便是一跳,立时放下车帘子。
  稳了稳心神,他淡声:“可如愿了?”
  宋卿月目光从压得低低的斗笠下望出,亦落向河上那艘豪华画舫。
  画舫上,众官员面色惊惶,高声大气指挥着河中打捞“尸首”的百姓。
  而官员群里,晏元良面色铁青,目光阴沉看着河面,久久不发一言。
  “便宜他了!”
  宋卿月收回目光,坐直身子,“驾”地一声起程,将马车驾离河岸,急急往城外驶去。
  因东阳城一年一度的龙舟赛事,游客众多,城防卫兵未搜捡出入行人,任人自由出入城门。
  顶着火辣辣的日头,宋卿月顺利将马车赶出城,又上了前往上京的官道。
  她正被晒得汗流满面之际,身后车帘子一掀,柳无恙挪近车头坐下。
  马蹄“嘚嘚”声里,他轻声:“你父母新丧?”
  语气轻柔,带了丝难掩的愧疚。
  宋卿月见离城已远,放缓了缰绳,回头冷一睇他:“要不要可怜可怜我,将钱袋还我?”
  柳无恙手缓缓抚上胸口,遂敛尽眉目间的歉意。
  望着她被日头晒得红扑扑的脸,不自在一笑:“我说了一到上京还你,就一定还你!”
  宋卿月将马车勒向官道路侧,“吁”了一声,勒紧马缰让马车停下。
  柳无恙愕然:“为何不走了?”
  宋卿月从怀中掏出通关文书,扭转身子扬手回递,冷道:“把它给我读熟了!另外,把钱袋掏出将银票数给我看。”
  柳无恙轻一挑眉,接过通关文书放在身侧,于宋卿月注视下将钱袋掏出。
  打开钱袋之时,宋卿月抱着膀子放狠话,“你若敢动我一张银票,我就将你弃在这官道上,任你自生自灭。”
  柳无恙抬起眼皮淡看她一眼,将银票尽数掏出,一张张数给她看。
  待宋卿月认三千两银票一张不少,这才冷冷收回目光,一抖缰就“驾”地一声。
  乖顺的青騘马立时发力牵引。
  柳无恙正将钱袋慎重揣回怀里,突然加速下猝不及防,栽倒于车头甲板,还险些掉下马车。
  他愤慨抬头,望着宋卿月近在咫尺的后背,高声:“你就不能温柔些?”
  宋卿月狠狠一抹迷了眼的汗,也高声:“你一个臭要饭的,幸得捡钱袋才坐上我的顺风车,哪那么多要求?”
  柳无恙艰难撑起身子,寒声:“劝你别开口闭口‘要饭的’!”
  宋卿月懒懒一回头,懒睇他道:“离我远点,死花子!”
  柳无恙无奈一摇头,紧倚着车厢,拿起那两纸通关文书。
  一看宋卿月的文书上并未改名,便道:“不改名讳?怎么,还指望你那夫君到上京寻你?”
  宋卿月将鞭子于空中打了个响亮的鞭花,冷哼道:“只怕他没机会去上京!”
  柳无恙看着自己那纸文书,淡淡道:“就这么笃定?”
  “那你便不懂了!”宋卿月略微自得一扬眉。
  “东阳赵知府清明廉洁,晏元良在他手下做得憋屈。按察使巡视,除了要巡察地方官员政绩,更要记录上报官员的名声德性……”
  她言下之意明了,柳无恙却于车厢内淡声,“你以为,真能将他闹得身败名裂?”
  宋卿月冷哼:“身败名裂算什么?只怕是谋财害命的大案!”
  自察觉晏元良异样,她反复斟酌……
  她孤身一人,势单力薄,想要惩治晏元良,唯有将此事闹得满城皆知。
  群情激愤之下,知府大人即便想官官相护,当着京城来的按察使之面,又安敢瞒下?
  “古人说最毒妇人心’诚不欺我。”
  柳无恙将两纸文书小心一折。
  “背地里挖坑准备埋人,明面上却一派温婉娴淑,你倒是也同我装装!”
  宋卿月不屑:“我跟你个臭花子客气什么?”
  柳无恙将两纸文书小心揣入怀中,叹了口气,眼风寒凉望她。
  “本、我活了二十五年,未尝向人乞过一回食、索过一回物,管好你的嘴巴!”
  宋卿月大笑失声:“你以为你是夏蝉,餐风饮露就能活?”
  柳无恙神色淡淡道:“从到东阳城那天起,算命先生就养着我。虽一天三五个铜板仅能买一两个饼子,好歹饿不死。”
  宋卿月扯嘴一嘲:“你这臭花子还挺要面子。难怪伤口长蛆也不求人!”
  柳无恙如梗在喉,万般语噎望着宋卿月的后背。
  稍后,他艰难往车厢内挪了挪,重重扯下车帘,将宋卿月隔阻在视线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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