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恶有恶报

  “咚”地一声触地闷响,叩得宋卿月心上一痛。
  她瞥见宋玉书如此大的动作,心下一急便去拉他,偏他顿首于地,丝纹不动。
  二人身后数位金吾卫见宋玉书异动,立时手向腰刀。
  拔腰刀出鞘一半,见宋玉书望灵柩叩下一动不动,遂将腰刀归鞘,假装未见。
  待护送灵柩的宫人尽出长街,驶向它道,警戒的金吾卫与宦官整队,追前方送葬队伍而去。
  见解了禁,街上的百姓这才揉着酸麻的腿站起身,各行各路。
  “起来吧!”
  宋卿月弯下腰,向宋玉书轻声。
  宋玉书缓站起身,她替他拍掉落了一头一肩的纸钱。
  “可是……”她咬了咬唇,“惠妃?”
  “应是了!”
  宋玉书声音低低,待宋卿月看到他的脸,见他双眼泛红。
  天已大亮,宋玉书吹熄手中的绛纱宫灯,望着落满纸钱的长街,道:“走吧,带你去吃肉胡饼!”
  宋卿月安静随在宋玉书身后,她能感觉到宋玉书的低落与难过。
  待到食肆,却是一两层楼的临街食店。
  食店为胡人所营,虬须碧眼的胡人汉子烙着饼,炙着肉,满店肉香流溢。
  宋卿月昨日满腹心事,食难下咽,被这异域的食香一激,竟觉饥肠辘辘。
  待胡人伙计送来肉胡饼、羊汤、小菜后,宋卿月立时吃上。
  咬了好几口外饼酥软、内馅羊肉香嫩的肉胡饼,一抬头,见宋玉书眼神望出临街的花窗,怔怔走神。
  手指抹去唇边的肉渣,她轻声:“表哥,节哀!”
  宋玉书这才回神,拿起汤勺搅了搅面前的羊汤,轻声:“惠妃说,靖王与我年纪相仿,若非怕连累我,想收我为义子。”!
  宋卿月默默咬了一大口饼。
  她这表哥应是十四五岁便见过了惠妃,前前后后与那位惠妃打交道十数年。
  想来已非医患之交,否则,怎会说出想认他为义子的话?
  “那,表哥可见过靖王?”
  “我见到惠妃时,靖王已远赴边关,一去十年,除了宫中人,认得靖王的甚少。”
  “那,靖王就没回来过?”
  “五年前回过一次,但我不过一个平头百姓,哪有机会得见?”
  想到此前在郦阳城时,王通判的说辞,她凑近宋玉书低声:“表哥对那位靖王什么看法?”
  宋玉书默看面前热气腾腾的羊汤,轻道:“心敬仰之,寤寐思服,只可惜未能一见!”
  见他神色落寞,连口汤都未尝,宋卿月轻劝:“你多年照拂惠妃,若靖王九泉有知定感激不尽,吃吧!”
  彼此心情都不畅,闷头吃饼喝汤,再无他言。
  只是,食店内食客渐多,少不了有方才恰遇惠妃出殡的人。
  这些百姓一面吃,一面谈起今晨这异样之事。
  “听说是宫中的惠妃薨了,夜里才死凌晨就出殡,也是让人唏嘘!”
  “圣上也算开了恩,靖王谋逆却未处置惠妃,她反倒去圣上面前撞死。”
  “只是,惠妃为何要撞死在圣上面前?”
  “还用问?自是与靖王谋逆之事有关!”
  “看来,这江山,安王是坐定了!”
  “靖、安二王,若我来选,我倒愿做靖王的民子!”
  “你一个平头百姓,还你选?喝你的羊汤吧!”
  天子脚下,朝中前一刻风吹草动,后一刻满城皆闻……
  宋卿月不得不感慨,凡有人处,闲话永远少不了,更何论是万众好奇的天子家事。
  食罢归馆的路上,晨光熹微。
  长街上已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若非满街零落的纸钱,被街上行色匆匆的百姓沾于履底,踩得脏秽不堪,凌晨那场悄无声息的出殡,便若不曾发生。
  待回到医馆,因嫌在食店沾染了羊膻气,宋玉书说要换身衣裳。
  宋卿月便坐在院中的海棠树下等他。
  于屋中折腾了一会儿,宋玉书走出门口时,宋卿月便透过花枝将他一望。
  宋玉书换了顶纱罗软脚幞头,两根长长的带子从后脑垂于胸前,身着一领素白无花的圆领直裰长袍。
  他本面色白净,身材瘦削,兼一宿未眠,又穿着这一身白,显得整个人益发苍白,凭添低落柔弱之感。
  宋卿月站起身,微讶轻声:“怎地穿得这么素?”
  宋玉书伸臂自顾,轻道:“虽然未成惠妃义子,但我十多年领恩受赏不断,理当为她服孝!”
  目光落在她身上,宋玉书轻一招手在前头领路。
  “再过几日便是乞巧节,我家卿月貌美如花,哪能天天穿得跟跑堂郞一般?走,给你添几身衣裙,置几套钗饰!”
  宋卿月心中一暖,接着又是一窘。
  暖的是,表哥对她毫不吝啬:窘的是,她这一身打扮委实不堪看。
  走出院子入到医馆,宋玉书向学徒交待今日不看诊。
  正要领着她出门时,一华服妇人被仆妇拥着走入医馆。
  是位年四十许的妇人,她面色枯焦,口口声声说是一路问过来,专找“宋御手”治病的。
  宋玉书看了眼学徒,学徒便上前说起了推话,只道先生今日有事已出门,让妇人改日再来。
  那妇人推用搀着自己的仆妇,直直于诊案前落了座。
  执拗道:“都说宋御手怜弱惜贫,妙手仁心,专擅女科,我便在这里等他。”
  宋卿月倏地想起柳无恙背着她,在郦阳城连求带跪为她求医的事。
  心下泛上酸楚,她回身落座于诊案边的红木椅上,道:“表哥,救人如救火,日子还长着,不急这一日!”
  宋玉书轻一摇头,自门口转回,于妇人面前落了座,伸出手道:“我便是宋玉书,娘子还请伸手,让我一诊脉象。”
  那妇人大喜,双手合什说了好些感谢的话,这才将手伸于腕枕上。
  于宋玉书拿脉问诊时,因宋卿月此前替她说话,妇人偏头向宋卿月热情寒暄。
  “小郞君这口音是东阳人氏吧?我那夫君也是东阳人。两前月,我们去东阳看端午龙舟竞也才将回。”
  东阳?龙舟竞渡?
  宋卿月眼皮一跳,强抑着激动,心扑扑直跳地问:“小子正是东阳人,来京已两年。不知今年的龙舟是哪乡博浪儿胜出?”
  妇人闻听满脸晦气,一挥手中汗帕道:“哪还有什么龙舟竞渡?全被玩仙人跳的玉面粉郞给搅和了!”
  宋卿月挤出静待下文的笑脸。
  宋玉书却冷哼一声:“玉面粉郞?”
  五年前,他惊鸿一瞥晏元良,倒称得上玉面粉郞。
  眼下得知此人的不堪,于他心里,不啻于夜叉一般丑陋而凶恶。
  妇人见二人皆讶,顿时来了碎嘴的兴趣,她执帕的手一拍诊案,开始涛涛不绝。
  “你们有所不知。东阳有一绝美男子名晏元良,读得一肚子好书,藏得一肚子坏水……”
  待妇人一气说完,宋卿月整理诊案的手已僵在半空许久。
  晏元良的娘,刘氏自缢了?
  晏元良也投了东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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