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别两宽

  即墨江年望向身后卫菡,“嗯……或许很快就要启程!”
  卫菡再次攀住即墨江年的肩。
  “他拿了我的钱就是我的人!指不定还能混个镖局主人当一当,留在这破医馆有什么指望?”
  宋卿月嘴唇颤抖,看着扭开脸的即墨江年,轻声:“便你只当我是朋友,签字前,不应当我知会一声?”
  即墨江年扭回头,默默看她,直看得她阖目一叹。
  再启开眼帘,她抖着声音道:“柳无恙,我再问你一次,你可当真要跟她走?”
  “最近有趟镖要送往关外,或许很快就要启程!”
  “多久回来?可还会来杏芳馆?”
  即墨江年微微张了张嘴,静了静后,轻声:“归期不定……”
  宋卿月静静地等。
  等他应回后面的话,可他却就此打住。
  无声的静默里,她已明白他的意思,噙在眼中的泪终于滑落。
  她一扬手,三万两银票似雪片般,落了即墨江年满头满肩。
  “拿着你的卖身钱,马上离开!”
  倏地转身,宋卿月神色淡漠地往屋子里走。
  忽想到前夜,她借着醉酒问柳无恙……
  他知道她想听什么,偏只说是债主与欠债人的关系。
  只她没想到,他宁将自己卖身给镖局也要离开。
  也确如卫女公子所言,表哥这医馆终非他容身之所,既然他还了钱,她也没有强留他的理由。
  终究是,她高看了自己!
  “宋卿月!”
  即墨江年轻唤,眼眶终于红了。
  “在商言商,你连债都不肯讨,如何狠得下心肠做锱铢必较的商人?”
  宋卿月淡哂,脚下未停。
  她是需要钱,但却不想拿他出卖自己换来的钱!
  “宋卿月,便你不拿这笔钱,我也不会感激你!”
  “我向来言出必行。你得钱,我得自由,一别两宽,何乐而不为?”
  宋卿月停下脚步,杏圆怒睁,眼中泪水敛尽。
  之所以借要钱之名留他,是不想他再流落街头,她何曾不给他自由?
  霍地转身,她目光寒凝望着即墨江年。
  即墨江年望着泪痕满面的她,幽叹轻声:“别你说……舍不得我离开!”
  话如重锤,敲得宋卿月心脏生疼,既羞又耻。
  她一把抹干面上的泪水,疾步返回,于零落满地的银票里选捡。
  稍后,扬起手中凑齐的三千两银票,“我们两清,好走不送!”
  转身,她淡漠走回屋子,轻轻将门闭上。
  ……
  院内,即墨江年弯下腰,将一张一张余下的银票捡起。
  “小江年,此女是谁?”
  卫菡抱臂倚着海棠树,眯着眼往宋卿月的卧房看。
  “我馋你身子这么多年,却被你拒之千里,别跟我说你铁树开了花!”
  即墨江年捡完的将银票往怀里一揣,面色沉凝道:“回头再说,记得明日来接我!”
  卫菡一挑眉,“怎么?还要留下哄哄美人儿才肯得走?”
  即墨江年负了手,低眉看她,“卫菡,这里不比军中,收一收你浪荡的性子,先回府去!”
  卫菡一撇嘴,背着手就摇摇晃晃往外走。
  许是得了闲,宋玉书急匆匆走入后院,见卫菡迎面而来,涨红了脸往路侧一避。
  卫菡立时眉开眼笑将他一挡。
  左一避,便左一挡,右一避便右一挡。
  宋玉书修眉怒拧,凤目怒张,结巴斥道:“你,你,你想做什么?”
  卫菡将俏脸往他面前一凑,伸出根指手将他下颌一挑,“小郞中秀色可餐……”
  即墨江年满带威严的声音传来:“卫公子……”
  “本公子还会再来的!”卫菡冲宋玉书飞了个媚眼,收回手,扬长而去。
  宋玉书一步三回首,心有余悸地走到即墨江年身边,“此女何人?”
  即墨江年一掀袍角坐下,宋玉书便也坐下。
  “先生,明日我便要走,要离开杏芳馆……”
  宋玉书既惊又喜,“如此说,你找到活计了?”
  ……
  夜里,宋玉书让即墨江年先沐浴,他给即墨江年找了套新的衣袍作送别之礼。
  这些时日,即墨江年一直穿着他的旧衣服,总显不合身。
  本道做身新袍给即墨江年,没想到他明日便要离开。
  也好,没了这个俊朗英武的即墨江年,宋卿月或许会收收心,过回她应该过的日子。
  宋玉书将衣袍从窗口递入,“来,无恙,拿好了!”
  即墨江年湿淋淋的手便从窗口伸出接回,感慨了一声:“是新袍子,多谢先生!”
  宋玉书便背着手,喜滋滋地回了卧房。
  即墨江年从沐房出来时,仅穿着素白色亵衣,手抱崭新的袍子立在宋卿月的门口。
  夜里他做好最后一餐饭时,宋卿月也出来吃了。
  她神色正常,安静地吃饭,只是吃完饭就回了房间,一个眼风也未给他。
  他满肚子的话,也没寻得时机同她讲。
  宋玉书出来时,见他静立在宋卿月门外,只叹了一声,也没说什么就进了沐房。
  宋卿月没睡也没点灯,抱着膝头坐在床上发呆,直到听到门口响起了轻轻的叹息声……
  “我曾说过要对你负责,要给你好日子过,想来那时轻率了!”
  “我不喜欢撒谎,既然做不到,也当知会你一声。”
  “只我没欠过人,一旦欠下就总挂在心上,日夜难安!”
  宋卿月轻轻翻身下床,缓缓挪在窗口,于红木书案前坐下。
  即墨江年的声音低沉醇重,她于他背上听足了一月。
  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话,她在他背上昏昏沉沉入睡,心底分外安稳。
  只这样的絮叨,想来是她最后一次再听。
  “宋先生为人慈悲,心思细腻,比之我这个前途渺渺之人来说,更适合你!”
  她眉头一蹙,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玉书是她表哥,虽无血缘,但她历来将宋玉书当作兄长。
  就算即墨江年对她没有心思,但也不应将宋玉书推出作挡箭的盾牌。
  屋门外,即墨江年面对紧闭的房门轻言缓语。
  他发梢滴嗒着水珠,月光落下,眉梢眼睫都带着亮晶晶的露。
  “心上挂着人的滋味终归难受。你身畔有了良人,有了好归宿,我也才能安心。”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宋卿月手把门扇,眼风凉薄地望着他。
  她淡笑着问:“你说,我倒要怎样做,才能让你心安理得地离开?”
  即墨江年也不是没见过她凉薄的眼风。
  但此际与她一对望,心脏还是痛缩成一团,一句话也说不出。
  “欠我的钱你还了,我也没舍不得你,也没哭着求着要你不走。你说,你还有什么难受?”
  “我婚嫁与否与你何干?你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来安排我的事?”
  宋卿月目光在他静静的脸上流动,淬了毒汁的话句句诛心。
  忽地,她眼波一闪,“想必你是欠着这事……”
  她跨出屋子,一伸手,将他胸襟一揪,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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