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悍妇擒贼

  宋卿月将手挣脱,抺了把泪就嗤了一声,“虽我非云英未嫁,亦非倾国倾城,但嫁你绝无可能。”
  崔康时收回手烤火取暖,头也不抬淡定道:“话何必说得这么满?万一哪日你哭着求着要嫁我也说不定。”
  宋卿月一凛杏眸怔住。她已被此人掏光了底子,若他以向安王、向晏元良揭发要挟……
  崔康时仅抬眼瞟了她一眼,便将她心思看透,闲适道:“放心,纵然想你做珍娘的娘亲,我也断不会拿什么名头要挟你。”
  只这一句话,搅得宋卿月心中不安。
  目光望出窗外,长街已笼于宝蓝色熹光中,她心中早已不耐,便道:“既你我谈不出个所以然,那便不谈了。我不要你的钱,我也不要你介绍行当与我,你也就别让珍娘来烦我。”
  她站起身,喊了一声:“钟离,上来接你这位前东家出坊。”
  “别急嘛!”崔康时伸出手,轻轻扯了扯她身上的氅襟,冲她一笑,“不就是想挣干净钱,挣够三万两银么,我讲与你听!”
  宋卿月低垂眼帘看他,不信道:“当真?”
  崔康时眉头高高挑起,“当真!比黄金还真,你若有耐心听,我便将我家祖上万年不外传的经验传授与你!”
  “还万年?你家祖上是千年乌龟,万年的王八?”宋卿月毫不客气酸讽。
  崔康时喟叹,“你拳脚不客气,口头上也不客气分毫?”
  宋卿月坐下身子道:“我就一乡野粗妇,劝你对我敬而远之!”
  钟离上了楼来,于香室门口探入脑袋,迷蒙着睡眼问:“东家,崔公子?”
  宋卿月换上笑脸道:“去取几样点心,再沏壶香茶来,我与崔公子一见如故,有着谈不完的知心话!”
  见她变脸如此自如,崔康自愧弗如,稍后便当真向她倒起了生意经。
  “上唐国中,吴地的蚕丝、青盐与粮食最为丰盛;蜀地的木材、茶叶与酒最为上佳;而江南道的铁铜……”
  “买东西可以是从东市买,到西市场卖;也可是从江东买,至山西卖。低价于产地入,高价于缺货地出……”
  崔康时认真讲,宋卿月认真听,一通生意经还未讲完,窗外天已大亮。然后,宋卿月将三万两银子的事忘到了爪哇国!
  只崔康时一谈起生意经,话题如江奔海流,全然没有休止。
  宋卿月困得不行,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打断崔康时道:“反正邻里邻居的,待你回来我再讨教也不迟。”
  言下之意崔康时听懂,恰窗口飘来一股肉香,便道:“既已开坊,何不一起去喝碗羊汤就块羊肉毕罗?”
  宋卿月肚子恰好“叽咕”叫了一声,便欣然起身。
  下了楼,见香坊伙计已开始备货与摆放香药,唯钟离伏于香柜上,睡得口水长流。守了一夜未眠,宋卿月便拍醒他,让他回屋子里补补眠。
  二人出了香坊,于长街上转了几个弯便到了早市,早市内已是人声鼎沸,觅食的饕客已是肩胼足胝。
  早市里有热气腾腾的包子,胡饼,毕罗,有现炸滋滋冒油的油果子。
  行了一会儿,崔康时一指前方一食肆:“这家的羊汤最鲜……”
  话未说完,迎面急急冲来一人,将他重重一撞,他一个趄趔才站稳,待目光落向宋卿月,霎时瞪圆了眼睛。
  宋卿月探手抓起身侧食摊上一把柳叶刀,拎着刀冷着脸,快行两步,一把揪住撞人者后衣领子,手上寒光一闪,就将刀横到人家脖子上。
  她语气寒凉向那人道:“将钱袋交出,否则砍了你!”
  钱袋?崔康时若有所思,手摸上腰间,霎时瞳孔散了散,再一低头,见腰间钱袋不见了影踪。
  他摇头抬眸望向宋卿月,见她将刀在那人颈间比来划去。
  贼眉鼠眼小贼吓破了胆,扯着嗓子乱糟糟喊起:“杀人啦,杀人啦,有泼妇当街行凶杀人啦……”
  泼妇?宋卿月一拧眉,将刀刃重重一抵,随之那人颈间一痛,立时噤声。
  “钱袋你交还是不交?”
  “小娘子别动手啊!交,我交!”
  小贼哭丧着脸,从怀里将崔康时的钱袋掏出,怯生生递给宋卿月。
  宋卿月一把扯过钱袋收了刀,踹了小贼一脚,“滚!”
  随后,她挤出一脸赔笑,将刀还给受了惊吓的摊主。
  手上一掂钱袋转身,却见崔康时不知何时立于她背后,正目光深邃看她。
  “也说不上来帮帮忙?”她将钱袋抛给崔康时,哂道,“诺大一个汉子,难不成怕了?”
  崔康时接住钱袋,一瞬不瞬定在她脸上,目光里流动着宋卿月看不懂的情愫。
  有感憾,有感慨,或许还有困惑?
  宋卿月被看得莫名其妙,仰着眸子问:“怎么?没见过悍妇?”
  崔康时这才回神一笑,伸过手来,将她拿刀的手扯过去一看,“可有伤到?”
  她倏地抽回手道:“我替你拿回了钱袋,这顿饭你请!”转身朝那家食肆走去。
  崔康时于原地默了默,一笑跟上:“自然!”
  二人喝了羊汤吃了羊肉毕罗,于香坊前客气揖辞。
  回了香坊后院,宋卿月轻手轻脚回了屋上了床,搂着熟睡的珍娘霎那入眠。
  而崔康时这头,他才跨入府门,便见老管家钟裕迎了上来。
  钟裕一揖,笑意深长道:“主君于隔壁呆了一夜,可是……与宋娘子相谈甚欢?”
  崔康时往府内走,语气悻悻:“欢,如何不欢?”
  钟裕跟上,“那她可是同意了?”
  二人一面谈,一面走出前头庭院,转入密结石榴的花径。
  “同意了,就是……”崔康时抬手抚上指印犹存的脸,“就是代价稍高!”
  “那感情好。”钟裕笑道。
  “若非珍娘欢喜她,凭她的出身与泼辣的性子,想入我崔家的门比登天还难。”崔康时神色又一迷,“可我正是看中她悍然的性子……”
  钟裕不动声色问:“珍娘喜欢宋娘子,主君可也喜欢?”
  崔康时轻觑一眼钟裕,“仅以喜欢挑人,本公子不乏人选。色相皮肉之喜于本公而言,毫无价值!”
  钟裕轻一颔首。
  二人走着走着,天上一抹晨曦自云朵边耀亮。
  崔康时一抬头,光便从石榴树枝间暖暖洒下,耀得人几难睁眼。
  他轻声:“总觉得朝局有异,却又说不出所以然,许是我杞人忧天吧!”
  钟裕轻道:“何必忧心未生之事?主君何时动身?”
  崔康时忽想到什么,答非所问:“今日是下元节,钟伯帮我办两件事,待我亲眼见了才走得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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