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你是我妻
夜来忽雨，风拂满院。
崔府老奴提一盏琉璃宫灯，领着宋卿月践庭径石路，踏落红苍苔，步入宅院深处的雕楼。
宋卿月的心是忐忑的……
为她打开府门的，是老管家钟裕。
老管家一见是她，神色波澜不惊，似乎早已知晓她会登门求见。
虽为她开了门，却强留张常侍和两位枢密使于外院，只允她一人去见崔康时。
遥遥的，她便瞥见庭院深处那座两层楼高的江南雕楼。
小楼矗立于繁花中，朦胧于灯火里，花窗内轻纱飞扬，有若九天琼楼。
她感喟，江南崔府的雕楼，远比上京崔府的雕楼精致，屋梁窗扇、门头阑干，无不雕花，精美绝伦。
她更感喟，崔家果然财大势大，处处有华宅，染指千行百业——主宰着整个上唐的粮价起落，富裕紧缺。
老奴领她进入一楼的楼门，安静退出后，将楼门轻轻掩上。
除了被风雨四拂的纱幔，华屋内四处空空荡荡，屋内有陌生而奇异的香气四处飘溢。
宋卿月立足不动，大声高唤：“崔康时，崔康时……”
却无人应声！
她举步四寻，转眸四顾，最后转过屏风，越过雕花的奇物架，一眼看到登上二楼的花梨木弦楼。
深吸一口气，她拾级而上步上二楼，二楼华屋内，空荡荡依旧。
她恼一阖目，于屋中四寻，四寻无人，便急了眼，暴躁翻帘掀幔，恼声高喊：“崔康时，你出来！早便知我来了扬州，你能躲到何时？”
“你出来……”当她掀开临窗的绉纱帘子，喉头哽住，良久轻声，“……平安！”
崔康时站于临窗的帘幔之下，显然从她踏入庭院后，便一直注视着她，直到她进入雕楼。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香味，披散着发丝，半敞着胸襟，温柔看她，如看珍宝。
半年多不见，这个面如冠玉的男子，身形若芝兰玉树依旧。温润的气质，带着现世安稳的祥和。
若非她查出他屯粮惜售，催涨粮价，祸国乱民，他在她心中，依旧美好似阳春三月。
可纵使她积着满腹的愤怒，却在他一如往昔的温柔注视下烟消云散，脑中唯余一片空白。
崔康时伸过手来，将她的手轻轻握住，她手立时一抖，却忘了抽回，转眼红了双眸。
试探般的，崔康时将她一点点牵近，直到将她搂入怀里。
他垂眸看着她，轻声：“宋卿月，我好想你！”
宋卿月的心，从窒停到惊跳如雷！
虽她惊醒过来，却结巴到问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你有没有……”
崔康时微暖的手指压住了她的唇，目光柔柔于她脸上流连，轻声：“你想问我，有没有原谅你？”
她眼中霎时便蕴满了泪，轻轻点了点头。
崔康时声音轻轻颤抖，“宋卿月……你没有等我，没有等我缓过心头的痛！”
宋卿月立时痛楚地阖上了双眸，眼角溢出泪水。
她应该想到他没有原谅她，如若原谅，又怎会一直避而不见？
睁开眼，她艰涩再问：“我、我要如何才能……”
可她喉头酸梗得厉害，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崔康时轻轻替她抹去眼泪，红了眼轻声：“你想问我，如何才能报答我？”
她泪目望他，轻一颔首。
崔康时抚在她脸上的手轻轻颤抖，“宋卿月……你已注定对不起我！无法挽回的事，何谈报答？”
他并未说太多，可却已说了全部……
宋卿月抬手捂紧嘴巴，瞪大杏眸看他。
于他无奈又痛楚的注视下，她终于神情崩溃，虽捂得嘴巴紧紧，却依旧发出难抑的低泣声。
崔康时曾说为了救她，押上了阖族性命——经她此行查来，原他是这样的押上！
为了救她，他答应与沈氏结盟，作乱上唐，祸国殃民，打算偷天换日——事成则功，事败则灭全族！
崔康时读懂她的崩溃，一直噙在眼中的泪也缓缓流下，幽幽轻声……
“靖王带着人杀上我的山门，杀了我上百号人，逼我给你写放妻书。”
“接到我的书信，你连真假也不一辨，就成了……就成了他的人！”
“真假？”宋卿月惊慌失措，低泣着摇晃他，“崔平安，你什么意思？那不是放妻书？”
崔康时双手将她肩膀扶住，涩痛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哽咽缓语……
“宋卿月，你是我的妻啊！是我明媒正娶，八抬大轿，亲朋观礼，拜堂成亲的妻子！”
“你本应与我双宿双飞，后来却睡在别人怀里！”
“我无兵无权，就是个商人！宋卿月，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怎么争得过兵权在握的靖西王？”
宋卿月脑中一片空白，流着泪看着他……
“宋卿月，还要怎么对你好，你才能分一二真心与我？”
“我押上族人前途救你；三媒六聘，高朋满座娶你；许你一年时间接受这段婚姻；甚至写信给你，允你、允你与你爱的人偷欢……”
崔康时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我本想放过你，放过自己，可你都做了什么？”
“这边，我还着因救你欠与沈氏的债。那边，你步步紧逼，从上京的盛康仓禀，一路追到扬州……”
崔康时放于她肩头的手轻轻揉捏，神色分外艰难……
“从望雪楼之后，我每天都追在你背后，眼睁睁看着你查我的底、盘我的根……宋卿月，你可知这些日子，每天我的心有多痛？”
宋卿月脑中泛起惊涛骇浪，哆嗦着嘴唇问：“所以，你一直在监视我，我每一步计划你都知道？”
崔康时痛楚阖目，答非所问：“我曾警告过你，让你离开！”
宋卿月惊恐望他，身子不由自主颤抖：“也就是说，我们每个人都在你监视之下？”
他接着答非所问：“让他们走则我死，他们死则我活！”
“你杀了我的人？”宋卿月惊恐大吼，从他怀中挣出就想往楼下跑。
手腕却被崔康时捉住，扯回怀里。
他将她拥得紧紧，流着泪轻声：“你回来给了我再次选择的机会……杀你与留你，我选择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