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幽思长存
宋卿月不想活了!
她哭着向城头上的卫菡嘶声祈求,句句泣血。
“我已经背了宋玉书的债,你还要我背千万条人命的债吗?卫菡……我背不起!”
“求你了卫菡!放箭啊!让我同他们一起死,给我个痛快!”
……
当晏元良的剑尖刺入宋玉书胸口那一霎,她的神魂便同宋玉书一起走了!
看着宋玉书缓缓倾倒于地,她眼前闪过与他的往昔……
犹记去年乞巧节,宋玉书要她盛妆打扮,说她非是别人足下的垫脚石,当被捧在掌心里宠。
也是彼时,她才从被冷落五年的自卑中惊醒——她是值当被人疼惜的!
去年仲秋之夜,与宋玉书饮尽三壶梨花春,他脸色酡红地说:“卿月,我想有个家了,我想与你共渡余生,想给你好日子过!”
去年除夕夜里,宋玉书手中摇着酒杯,笑眯眯同她说有了心上人,还说:“表哥能养你一辈子!”
他大婚那日,她笑盈盈看着他戴花骑马,伴喜轿而来。
松贞竹秀的男子梁冠礼服着身,红胜榴花,郎艳独绝!
勒马于她身前,大喜的日子,他脸上虽是笑着,却泪流满面道:“卿月,我来接我的娘子!
宋玉书宠她、护她、怜她……
他与她没有血缘,却是她心中唯一挚亲的亲人,更是默默爱了她近二十年的可怜人!
可她心中爱着即墨江年,一身不能两分……她亏欠宋玉书!
所以,她撮合宋玉书与卫菡结缘,想要他不被她所连累,余生可以过得幸福、安稳。
可宋玉书终究因她而死,就死在她面前,死不瞑目!
所以,她不想活了,半点也不!
眼见卫菡不下令放箭,她绝望大力一扭颈子,欲借即墨云台锋利的剑刃,割开她纤薄的颈子。
若她死了,这些被困住的恶鬼便会被万箭穿心,逃生不能!
可即墨云台远比她反应灵敏,察觉剑身一动,他霎时挪开架在她颈间的剑。
她颈间仅仅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流了几缕令她绝望的血,留下她不愿再留的命!
“开门……放人!”
卫菡的嘶吼在她头顶炸响,令她所有的骂哭与祈求落了空,她心便也空了。
随之,“轰隆隆”一声巨响,承德门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
被即墨云台推搡着,急急往承德门外撤离,她绝望回头,看着城墙上泪流满面的女将军。
她猩红的杏眸便也噙满了泪,声嘶力竭地吼:“卫菡,你当断不断却放虎归山,我不会感激你,我恨你!”
可她的吼声,被轰隆隆炸响的雷声所湮灭!
纵听不见,卫菡依旧从她的血眸里,读懂她绝望与不甘。
卫菡眼前黑晕袭来,身子摇晃,旋倒于城头之上。
……
夜里的大雨凌晨方止,夜里起的杀戮却未休止。
杀戮从皇宫漫延至整个皇城的大街小巷。从狱中逃出的犯官未及换下囚衣,便被反应过来的沙洲边军阖城追杀。
即墨云台与裴安大将军确有事前准备。
他们准备了上百辆马车藏于各街各巷,却仅能接应关陇世家官员逃生,其余犯官只能自求多福。
无人接应的犯官们跟在羽林禁军身后,于黑夜里冲出监狱,踉踉跄跄逃窜于长街,若无头苍蝇一般,惶惶然不知何安,不知何去。
未待犯官们觅得车马,反应过来,玄甲铁马的沙洲边军冲踏而来。
转眼之间,上京满街横陈公卿骨,大街上血雨和流,涓涓成溪。
即墨江年出征前撒离了防守九大城门的边军,由羽林禁军接手了城防,使得百姓复可自由出入,便给了犯官逃命出城的机会。
浩浩荡荡的马车,似从地狱里逃生的孤魂野鬼,源源不绝涌出,奔向晨光熹微的希望之地。
从承德门撤离的羽林军护着即墨云台、裴安大将军及沈安均,且战且退,冲出了上京城的兴化门。
他们骑上早已备在城外的马匹与马车,急匆匆朝终南山方向、朝关陇地界急急行军。
其间一辆摇晃的马车上,宋卿月手脚被缚,倒卧于车厢内。
大开的马车前帘里,巍峨皇城在视线里渐离渐远,她状若失魂,双目空洞,面无表情……
……
鏖战一宿,炽热的光将永安宫边边角角照亮。
千牛卫与金吾卫们人影攒动,他们于一排排、一堆堆的尸骸里辨认袍泽尸首,辩识叛军尸骸。
后知知觉、失魂落魄的百官们入朝。
紫宸殿中,太子即墨江年信任的幕僚鸣鹤先生主持朝会,乱纷纷商议着应对当下局面的对策,商讨着安抚京中百姓的方案。
国不可一日无君,虽太子即墨江年兵临汴梁城下——却也当归!
……
一夜雷雨流濯后,龙首山花木苍翠,若无血腥之气相扰,怒放的百花香气委实沁人心脾。
卫菡抱着宋玉书僵硬的身子,倚坐在麟德殿后花园的花亭内。
她拿着帕子轻轻拭着他沉睡的脸,目光于他安静的眉眼间流连,若痴若醉。
“你太调皮了!说走就走,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好歹给孩子起个名字再走啊!”
她的手缓缓下滑,盖住他胸口处,血液干涸的伤口,神情无助。
“你身上漏了一个洞,我心上的洞便也漏了。往后,你让我拿什么来填?”
卫菡心上曾经有一个洞,一个不能得手即墨江年,望梅止渴十多年伤出的洞。
初见宋玉书,她便觉这个小郎中生得俊秀,性子娇怯,甚是好逗,更是好玩。
她便拿宋玉书当五彩石炼了一年,试着填在了心上,填得满满当当的,很是受用。
后来,小郎中便与她心上的洞浑然一体,取也取不下,跳也跳不落。
上元夜那一回,她拦住了宋玉书追寻宋卿月的脚步,胡搅蛮缠。
那夜的千灯万火里,宋玉书一身红袍,若正午的炽阳一般浓艳。
他一步步逼近她,散发着她从未见过的刚烈之气。
当她听宋玉书说,他有了想要求娶之人后,他便从她心上的洞口坠下,令她的心空荡荡不知所措。
更令她在其后的日子里寝食难安,神不舍守。
心思百转千回后,她心一横,决定将宋玉书吃干抹净。
求欢上门的那个夜里,宋玉书散开发、解开衣,将她放倒于榻上。
他俯下身来,于她耳畔幽声:“想要求仁,玉书便成全你的仁!”
既然宋玉书愿意成全她的仁,为何却不是成全她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