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何以解恨?

  “当初死缠着嫁与我家晏元良,今又让那个屠夫神魂颠倒,我当你生得是何天仙般的相貌,原也不过如此,还不及本夫人半分!”
  三日后,通往关陇的官道上,晏元良之妻江秋灵如是骂道。
  随即墨云台出逃的绵长队伍里,载有宋卿月的马车同其它马车,驶入绿荫蔽天的密林里,暂避盛暑的烈日。
  宋卿月双手被反缚于身后,双脚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
  身上火辣辣作痛的不止绳索紧勒入肉的肌肤,还有她干裂出血的嘴唇。
  这三日里,为她赶车的羽林卫偶尔粗暴地给她灌一回水,却从未给过她一口吃食。
  不过她也没心思吃食,但求一死!
  她半倚着车厢壁,面无表情,淡然看着马车外向她扬眉挑衅的江秋灵。
  江秋灵是三日后才寻上她的“门”来,一来便自报家门,直道是晏元良明媒正娶的妻,言辞里很是倨傲自得。
  于宋卿月清冷的目光里,此女脸上一双大圆眸里神散不聚,看着就不像头脑灵光的人。
  她无声一叹!此女同她一般,喜好美色还冥顽不灵。
  不过,她只迷了晏元良五年,而这个早有耳闻的江秋灵,却从小痴迷晏元良到今时。
  沙哑着嗓子,轻轻一弯干裂的唇角,她淡道:“将废物当作绝世珍宝,真不知当贺你,还是当劝你!”
  江秋灵转眸一扫马车四周监看的羽林卫,目光再落回她身上,倏地就变了脸。
  “就是这个妖妇,害得我婆母自缢而亡,姑奶奶今日要撕烂你这张嘴!”
  江秋灵大骂着冲过来,一提裙摆攀上马车冲入车厢,俯身过来就扯上了她的嘴。
  一面骂,一面揪扯她,“你家那个屠夫才是废物,你也是废物!”
  宋卿月淡然看着江秋灵愤怒的脸,任她撕扯自己干裂的嘴角,心中颇以为然。
  她是废物,是一个被抢来掳去,身不由己的废物!
  她确实是废物,一个保护不了自己,更保护不了亲人,还连累亲人在她面前死不瞑目的废物!
  江秋灵揪扯她的力道不大,但胳膊晃动的弧度却很大,还虚张声势地撸起了袖子。
  看着江秋灵凑得近近的脸,她平静哑声:“既然这么恨我,快去寻人要把刀来,劳烦给个痛快!”
  她话音一落,江秋灵乱晃的宽大袖笼里,“扑”一声落出一张肉饼砸到她胸口。
  霎时,肉香与麦香盈满她鼻息!
  宋卿月垂下眸子一看肉饼,再抬眸一看江秋灵变得紧张的脸。
  见肉饼落出后,江秋灵朝身后惊慌望了一眼,果见于四周监看的羽林卫走上前来。
  于她不解的目光里,江秋灵将肉饼闪电般从她领口塞入。
  遂后,江秋灵一把抓住她的衣襟一挥手,“砰”一声耳光在她脸上炸响,口中乱骂:“我打死你,打死你!”
  “晏夫人,此女有重用,望手下留情!”
  两位羽林卫加快了步子,冲近马车,俯身入厢拉扯江秋灵,将犹自挣扎的江秋灵扯下马车。
  淡敛了眸子微眯了眼,宋卿月目送江秋灵于刺目的烈日下,愤愤不平,骂骂咧咧走远。
  随后,宋卿月想了许久!
  她在想着,这个看着就蠢笨无比的女人,为何要施食给她?
  天气微微下了凉以后,车夫驾车急急驶出密林,随即墨云台逃生的车队,风驰电掣般在官道上夺命狂奔。
  怀中软软的肉饼浸出了油脂,油脂将宋卿月满是血污的衣裳浸透,血腥气里混入香喷喷的肉饼香。
  她很饿,但她不打算进食,就这般死了便好!
  听说人有七日回煞,也听说人最多饿七天便能死,若她饿死,或许能在阴曹地府撞上未及再入轮回的宋玉书。
  如蒙宋玉书不弃,她想与他再续一世缘,做牛做马也好、为奴为婢也罢,偿还她今生不能报的回护之恩!
  即墨江年曾说过,她是他的软肋——她更不愿再做即墨江年的软肋。
  不想即墨江年因她放过即墨云台与晏元良,放任他们逃回关陇,使得她成了上唐百姓的罪人。
  夜幕初上,于隆隆巨响不绝的滚滚车轮声里,她从大开的车窗眺出,见繁星满天。
  老皇帝曾说,要给她腹中的皇孙取名为即墨玉衡。
  她辨识不了太多星辰。
  天上那么多粒星,密密麻麻的,究竟哪一粒闪烁的星是玉衡星?
  “即墨玉衡,对不住啊!”她目光下落于平坦的小腹。
  “娘亲想带你去见表叔、见你皇爷爷。若阴曹地府相遇,想必他们会很疼你。”
  怀中有食,她不欲尝;腹中有子,她无力养。
  短短二十二年时光,她在娘家过了十六年好日子,往后的日子被她过得一塌糊涂。
  双亲因而她死,宋玉书因她而亡,眼下她还做了人质,护着这队浩浩荡荡的魑魅魍魉逃出生天……
  她这样的不祥人,该当早死朝超生!
  撑起身子,她用下颔拱开领口,用嘴将藏在领口的肉饼衔出。
  探头出窗,她一松口,满是油脂肉香的肉饼跌落于夜幕尘埃里。
  翌日中午歇脚时,赶车的羽林卫给她粗鲁灌水,见她气若游丝、半陷昏迷,顿时慌了神。
  跳下马车不久后,羽林卫手拿一张干麦饼跳上车来,掰开她的嘴,强行要她就食。
  她将脸扭到一边,虚弱道:“我…要见…晏元良,我要他…喂我!”
  “啪”,羽林卫扇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若非你还有用处,早就身首异处了,还想见晏冼马?你做梦!”
  骂完,羽林卫一把揪起她的领子,粗暴地往她嘴里硬塞饼子,她牙关紧咬不愿就食。
  她干裂的嘴唇,被乱塞的饼子擦破出血;羽林卫乱掰的手,将她的牙龈也捅出了血。
  与她抗衡良久,见她任死也不张嘴,羽林卫一把将她搡倒,骂骂咧咧跳下马车,往车队前头跑去。
  良久后,她终于看到了晏元良,晏元良身后还跟着神情惊慌的江秋灵。
  宋卿月未看江秋灵一眼,目光落于晏元良金丝忍冬花白底的袍子上。
  他胸襟上满是血污,那血污里,有宋玉书那夜被拔剑之后喷出的血……
  手拿一只干麦饼,晏元良俊美的眸子里波光流动,于她身上徐徐流览,欣赏着她颓败的惨相。
  “果然是同床共枕五年的人,旧情难忘,你这是死到临头,还要向为夫撒一回娇?”
  宋卿月艰难抬起头,直勾勾看着他,气若游丝地命令:“过来……喂我!”
  晏元良默了一默,倏忽一笑,“果然还是这样的性子!好,夫君来喂你!”
  一提袍子上了车厢,晏元良蹲于她身侧,将干麦饼递到她嘴边,柔声:“吃吧,你还能得几日好活!”
  阖目蕴足全身力气,宋卿月猛地挣起头,闪电般咬住晏元良面向她一侧的耳朵,牙关紧噬,死死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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