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仲秋渡江
即墨云台绵长的车队一路行官道,越关山,过城邑,于半月后到达天水界之外暂歇,顺便摸底局势。
隶属陇右道的天水,为重要关隘。
据之天水,则西可往河西关外,北可通关陇大地,西可直达上京京城。
只要即墨云台的队伍越过渭江进入天水,进入关陇地界,自此得安。
兵部尚书卫晁,确有陈兵于渭江畔的渭江坨三大渡口。
众兵严守的,却是天水通往渭江坨唯一的陆路关隘-泾水镇。
渭江本就风急浪高,此际又值八月汛期,以卫公晁之判断,陇内大军必抢泾水镇出关。
早前,即墨江年要卫公晁调兵三十万陈布于天水等地,欲假借契苾国内乱,契苾国国君请求上唐出兵攘助的借口,使三十万大军顺理成章经天水入关。
点破粮食一案后,圣人即墨承彦天颜震怒,下百官入狱,朝野俱惊。
为阻财物粮食、世家子弟逃回关陇避难,卫公晁听从即墨江年咐吩,将泾水镇及渭江坨各大渡口严监。
而带三十万大军入天水,再入关陇的事,自此便搁置下来。
只卫公晁未料,三王被即墨承彦骗入上京后自缢,为防微杜渐,即墨江年要他调拔十五万大军挥师上京拱护。
果不其然,汴梁王之子即墨沛宗发兵上京,即墨江年带着十五万大军迎战。
虽卫公晁一直担心上京与汴京的战事,但他这头也不轻松。
得了京城百官被捕的消息,陇右节度使调二十万大军陈兵于天水,于八月初一这日想要杀过渭江,冲过泾水镇。
可卫晁是什么人?他可是身经百战,用兵如神的老兵油子。
纵使手中只有十五万兵士,他也将陇右节度使耍得团团转,半月以来,陇右节度使愣是没能打过江来,更没能攻克下泾水镇。
事既至此,上唐即墨皇室与关陇门阀世家的纷争挑到了明面,没有回旋的余地,卫公晃断不会让这些关陇兵踏出关陇半步。
而半月前京中哗变传到他的耳朵里,他更知晓即墨云台带人往天水界逃亡,他吩沿途的站驿、城镇放行。
即墨云台这颗项上人头,当由他来亲取。
老皇帝即墨承彦对他没得说,信任到骨子里。二十多年前,从边关班师回朝后,即墨承彦便将兵部尚书的职位,牢牢套在他头上。
虽他不忿老皇帝苛待他的心尖肉即墨江年,他还一度撺掇即墨江年逼宫夺位,但从未想过要取即墨承彦的命。
今即墨云台要了老皇帝的命,他便要即墨云台的命!
而那位袍泽兄弟裴安的命——他也当取!
只是他任何也想不通,昔年同生共死,情比金坚的袍泽兄弟,为何会辜负即墨承彦的信任,与沈氏勾连在一起?
……
泾水镇时有战事,战事一毕,往来于天水、泾水两地的百姓便可出入贸易。
毕竟一衣带水,两地彼此都有百姓间的亲人,卫公晁没有阻止百姓自由出入,但会严查。
即墨云台遣去与陇右节度使接洽的人,也因此顺利由泾水镇进入天水,与陇右节度使商议好过关一事。
八月十五,仲秋节之夜。
夜半之时,天上圆月张满,如一轮玉盘高悬,月泻流银之下,渭江浩浩汤汤,奔流不绝。
皎明月色里,河风抚动江岸花开连绵的芦苇,若积了两岸白雪,看得宋卿月满心凉意。
坐于摇晃的马车内,望着天上那轮圆月,她想起在麟德殿时的情形。
彼时即墨江年传来好消息,说他已兵临汴洲城下,她便向圣人道,兴许即墨江能赶在仲秋节回来团聚。
可眼下天水就在渭江那头,她都快要随这伙魑魅魍魉渡江了,也未盼到即墨江年赶来……
魑魅魍魉们打破了静?的夜,自黑暗中四出,嚣叫着袭向渭江坨东这道渡口。
三千衣甲不整的羽林军,是眼下裴安手中所有的兵。
八千羽林卫自从皇宫中杀出后,便折损过半,沿途又逃走好些醒悟过来的羽林军。
同时,安静吃着仲秋饭的卫公晁听兵将急报——陇右节使度二十万大军尽出,趁夜进攻泾水镇。
二十万大军全力攻打一座小小的泾水镇,城墙之外火箭滚石齐飞。
“嗖嗖嗖”的尖锐声不绝破空,如雨如蝗般落向泾水镇内,泾水镇大街小巷被火箭点燃,民房烧起,火光耀亮了宝蓝色的夜穹。
往昔进攻泾水镇,念在天水、泾水百姓为一家,双方会战皆是兵戈、弓弩相博,并未发动毁城灭镇的重械。
可今夜,攻城弩一轮接一轮地放着流矢火箭,投石机一轮又一轮地往城里砸着滚石,偏却未见城外的关陇兵往墙头搭建云梯,兵阵也未靠近泾水镇半步。
泾水镇城楼上,卫公晃一偏光滑滑的脑袋,躲过一枚曳着火焰的火箭。又一蹲身子,避开一块飞越头顶的流石。
他抹了一把光头上的油汗,淡定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关陇兵,
琢磨,陇右节使丧心病狂为哪般?
眉头跳了一跳后,他将明黄色头盔往脑袋上一套,霍地转身道:“来人,调一万人随本官前往渭江坨渡口!”
声东击西,迷惑视听?
看来,一直潜藏于暗处的即墨云台已近天水,今日夜里就要过关了。
泾水镇过不了,那就定是借三大渡口入天水!
等了这么久,卫公晃终于等到!
……
风急浪高的渭江之上,夜幕之下,影影绰绰的上百艘江船,乘破风浪,鬼魅般朝渭江口岸急来。
顺风顺水帆满张,帆布振风声霹雳作响。
长桨如林,捣水溅浪,欸乃嘈切,水手喊号声沸沸扬扬。
百艘船舷之上,兵士密立如蝗,手中弓弩满张。
渭江坨东渡口,裴安指挥三千羽林军快速击败于渭江坨监守的将士。
随之,他带着两千兵布陈于渡口之外防止增援,留下一千人,护着即墨云台等一干世族官员,只待船来。
宋卿月脚上的被绳索砍断,赶车的羽林卫将她揪下马车,连拖带拽地,将她拖往渡口。
前望滚滚不尽的渭江,回望后无来者的江岸远方,收回目光落向小腹。
她轻声:“即墨玉衡,娘努力了,但也只能给你这几日的命活。待渡过这道渭江,你我母子二人便当去见表叔与皇爷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