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财事纷扰

  回来后,宋卿月在榻上搂着珍娘久久未睡,半迷半睡后,窗外已粉粉发亮。
  院中鸟呜莺啼声响起后,崔康时方被钟离推回院中。
  他悄声让钟离下去休息,自己催动刹车入了屋子。
  笃沉的车轮辗过木地板,虽他已尽量小心,却依旧将宋卿月从梦中惊醒。
  宋卿月抬起头看他时,他的毂车已抵近了床榻,目光柔柔扫过她,又落在被衾间露着小脸的珍娘脸上。
  他一双温润的圆眸缓缓濡湿。
  回了定州后,他是一面也不愿见珍娘。
  他怕珍娘哭,纵使珍娘哭得肝肠寸断,他也还不了珍娘一个完好无缺的爹爹。
  喉头涩然数动,他伸出手,轻轻抚上珍娘红扑扑的小脸。
  宋卿月伸了根手指头到唇间,又将他的手轻轻推开,将珍娘小心放好,悄然滑下榻,抓起床边的斗篷披上,推了崔康时的毂车出了屋子。
  ……
  于晨光熹微的庭院里,她蹲在毂车前,仰着脸问:“崔康时,你不是要做博陵王么?为何又要举族迁往异国?”
  微蓝的晨光里,崔康时的脸上满是疲惫。
  垂眸看着同样满脸疲惫的宋卿月,他缓声:“宋卿月,不当问的,你不要问!”
  晨风寒凉,须臾,宋卿月的鼻头便冻红了,她的眼睛也红了。
  “将你的族人从关陇迁回上唐吧,但有我在的一天,我定劝江年……”
  崔康时无声看她,像看一只懵懂的兔子。
  眼下,即墨江年正与三王拉起的世家队伍打生打死,所过之处世家莫不人头落地,被斩草除根……
  且不论他与即墨江年的过节,单单他崔家把持上唐千行百业,动则可令上唐物价朝涨夕落,便足以让即墨江年、让那个乾月皇帝将他崔家除之而后快。
  宋卿月却想劝他举族迁回上唐?
  而关陇、博陵亦不可留。
  沈明氏与安王虽各怀心思,便他们再想掩饰,也掩饰不了想吃掉崔家,养兵富军的心。
  可他崔家的财,只能是崔家人的。
  他双手重重掐上隐隐作痛的双腿,“你看,我这双腿走南闯北的腿,是拜谁所赐?”
  又将伤掌展开到她眼前,“这只数钱、篆香、弹琴的手,又是拜谁所赐?”
  他伸手至宋卿月的脸上轻轻摩挲,眼中有伤,话中有痛……
  “宋卿月,便本公子心再宽,也断不会忘夺妻之恨,残身之仇!”
  “即墨江年是虎,世家便是狼。而我崔家则是羊。是养了数百年膘,肥硕且美味的羊。”
  “羊子逐草而食,避险而逃,我自当护着崔家迁往水草丰美,安宁无扰之地。”
  宋卿月将他的手合握了,看着他红眼柔声:“你手中有人质,有两个!当用则用!”
  崔康时凝眉看她,悠久后抽走手,“本公子不屑玩这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
  宋卿月无奈站起身,颓然问:“那你一夜未归,可将你的族人说通气了?”
  “你非我崔家人,便莫管我崔家事!”
  崔康时拧起了眉头,手驱毂车车轮转身往屋里驶。
  “一日不愿,本主君便劝一日。两日不愿,便劝两日……本公子乏了!”
  立在当地,宋卿月涩然一笑。
  也是,她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有何能耐操心崔家的事?
  ……
  天亮后,崔康时未补眠,径直去了廿安宫。所谓的廿安宫,便是崔家捐出去的翡翠别院。
  今日安王称帝,立朝建制,他这个被裹挟之人,自不能独善其身。
  宋卿月亦未补眠,早早牵了珍娘在院中嬉闹。
  小肉团子恢复得甚好,早上吃了一碗粥便生龙活虎,在院中撒欢,还时不时往她怀里扑。
  恰崔康寿来看望珍娘,见珍娘如此没轻没重,遥遥便斥:“珍娘小心着些,别撞到了弟弟!”
  珍娘自她怀里露出脸,臭着脸朝自家小叔软声抱怨,“娘亲都没怪我呢,长寿,你偏心!”
  宋卿月一揪珍娘的小脸,训道:“怎可直呼长辈名讳,娘亲打你屁股!”
  珍娘冲她眦牙一笑:“娘亲揪的是珍娘的脸,不是屁股!”
  崔康寿遥遥立在垂花门处,冲她拱手致谢,“夜里叨扰了宋娘子,我这便带珍娘离开,娘子怀着身子,补会儿眠吧!”
  宋卿月牵着珍娘近走他,近近看这位弱冠之年的少年郎。
  崔康寿脸如满月,白里透红,圆眸含星,眼神剔透,算得上一个俊美的小郎。
  他有着二公子崔康月没有的书卷气,三公子崔康年没有的沉稳,性子亦不似崔康时那般温润,却有着三位兄长没有的清冷。
  “珍娘一直是你带着的?”
  她笑着问,并将珍娘的手牵到他手边。
  珍娘却挣脱她的手,抱住了她的腿撒娇,“珍娘要同娘亲在一起!”
  崔康寿看了一眼撒痴的珍娘,合双手于腹,客客气气道:“自珍娘从上京回来,便是我带!她听话乖巧,很好带的!”
  一问一答,小郎君颇为疏离,她言语也不多,便蹲下身子哄珍娘。
  “去跟小叔叔玩去吧!他担心了你一夜!”
  “长寿,你留在这里陪珍娘、陪娘亲玩,好不好!”
  珍娘去牵崔康寿的手,崔康寿红了耳根,一抚珍娘的头道:“你烦了宋娘子一宿,当听话,走吧!”
  他蹲下将珍娘抱住,待要起身时突然脸色痛楚,松开珍娘,倾身扑倒在地。
  宋卿月蹲下身子将崔康寿的头托起,急急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崔康寿双手紧抱于腹,脸色煞白,哆嗦着嘴唇道:“腹中昨日夜里便痛了,眼下委实撑不住了!”
  宋卿月脸也缓缓白了。
  她凑巧能医得了珍娘,却医不了大人。
  定了定心神,她扭头高喊:“喜翠,喜翠……“
  未几,刘喜翠从院外跑来,一看倒在地上的崔康寿,惊惊慌慌道:“夫人,昨日夜里府中好些人中毒,四公子怕也是中毒了吧!”
  她震惊地看着刘喜翠,“中毒?何来的毒?”
  刘喜翠焦急道:“不知!我才从前院回来,见好些人都喊腹痛,眼下府中只有老管家在。夫人,如何是好?”
  将崔康年扶到屋中躺好,宋卿月赶忙带着刘喜翠奔向前院。
  前厅里,老管家撑膝坐着,看着厅中足有数十号捂着肚子呼痛的人,拧着眉头高声:“且忍一忍,郎中就在路上了!”
  见宋卿月提裙步入厅中,老管家一拍额,忙站起身迎上去。
  二人一面往厅内走,一面叙。
  “今日一早忙忘了,娘子可有中毒?”
  “我无碍,钟伯,可有查到是何原因?”
  “应是昨日宴席有问题,现还不知毒为何人所下?下的又是何毒。”
  宋卿月远山眉一拧,沉声咬牙,“何人如此之大胆,竟敢专挑崔家摆宴之日……”
  忽地,有崔府护卫领一陌生面孔之人进来。
  护卫于厅门外拱手高声:“钟管家,沈娘子遣人来,说是有话要同管家说!”
  沈娘子?宋卿月心头一凛,立时同钟裕出厅。
  站在院阶之上,那陌生面扎的护卫向钟裕拱手沉声。
  “我家娘子说了:毒是她下的,中毒之人三日之内必会肠穿肚烂而亡。钟管家若想要解药,就拿宋卿月去望江楼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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