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阴差阳错

  散朝后,出了廿安宫,沈明仕正待蹬上香车。
  身后,沈明勋手提袍子,踏雪“咯咯”,气喘吁吁跑来,一把扯住他的胳膊。
  “大哥,崔康时在朝堂上与皇帝眉来眼去,扭成一股势,全然未把你我放在眼里。”
  沈明仕转身蹙眉斥道:“一日不打下上京,他一日便是永安朝廷的皇帝。有什么话同我回府邸说,在外面瞎嚷嚷什么?”
  斥罢,沈明仕提袍踏上足凳钻入车厢,见车下的沈明勋气犹不忿,伸手掀着帘子冲他道:“还不上来,年纪一把大了,行事还这么冲动?”
  沈明勋咬了咬牙,一提袍子上了沈明仕的车。
  一掀斗篷才坐定,沈明勋便沉声向沈明仕道出一个消息,听得沈明仕险些一巴掌扇过去。
  “我将崔家二公子、三公子抓了!”
  “让你严监崔家人动向,你抓他二人做甚?”
  “那二人年前带巨财出关,于外关各国游走,贿赂各国皇室,意图插手他国紧要营生,以便举族迁移。若再不抓了刑讯,拿到崔康时金蝉脱壳的证据,难道要坐视崔康时将巨财挪走?”
  “那二人现在何处?”
  “在我府上,已刑讯逼供七日。奶奶的,果然是商人出身,视财如命,二人死活不交待。”
  沈明仕大怒,终于扬起巴掌扇到沈明勋脸上,怒斥:
  “财不入危境。去年年末南阗大军四处出击,以致关外各国纷乱。以崔康时稳妥的性子,他会向关外转移屁的财?打草惊蛇,你糊涂!”
  沈明勋捂脸委屈:“我哪知晓这些弯弯绕绕?”
  “动手前,你就不能先同我支会一声!”沈明仕暴怒,又一掀帘冲车头大喊:“转道去太保府!”
  *
  正月二十八日夜里,崔府起了一场小火,小火生于崔家后宅主卧内。
  珍娘贪玩,于火盆中点燃一根火把,要去院中燃烟花玩耍。
  哪料小孩子恍了神,火把晃过窗纱引燃,火烟随之燎到妆台、琴台等家具。
  大火急生,火借风势暴涨……
  好在刘喜翠眼疾手快,一把扯下帘纱,当即一壶热茶泼去,将燃着的窗纱浇灭。
  崔康时大怒,欲责珍娘,宋卿月不以为意,抱住惊恐大哭的珍娘好生安慰。
  崔康时性喜整洁,见屋内家具满是烟火色,当即命人去家具铺子重定妆镜琴台,商户数日后送来。
  翌日,崔康时带宋卿月出发去饶阳祭祖,一大早,崔府门外便停满了华车。
  车队前后,银盔银甲的五百位羽林军执龙旗金戈,列队夹护。
  宋卿月坐在队伍正中一辆高大宽敞的香车内,怀抱襁褓里的玉衡,笑向身边的珍娘道:“你看你这弟弟,睡得跟只小猪似的。”
  珍娘伸着脖子,扒开襁褓一看,果见玉衡睡得口水长流。
  眨了一眨眼睛,她认真道:“娘亲,长寿老叫我‘崔真猪’,小猪的猪。要不给弟弟起个小名吧,叫他崔真狗,小狗的狗。这样,长寿便不只骂我一人!”
  崔真猪?崔真狗?
  宋卿月默了又默,忍了又忍,终还是没忍住,大笑出声。
  珍娘仰着小脸,也冲她“嘿嘿嘿”地傻笑。
  宋卿月腾出一只手,重重揉了一把她毛绒绒的小脑袋,爽快道:“好,娘听你的。弟弟小名就叫崔真狗!”
  话落,母女二人闻听一通“噗噗噗”的响声。
  蹙眉乱嗅,定睛一看,襁褓里的崔真狗大睁了一双黝黝的眼睛。
  方才那一通动劲,正是崔真狗挣得小脸通红,小嘴咧动,放出的一窜空屁。
  母女二人互望了一眼,笑得前仰后合。
  崔康时打点出行,吩咐刘喜翠留下,以便接收家具。又命老管家钟裕,及其孙子钟离随行。
  待一切事毕,他拄拐走近华车,听得车中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掀帘上来,于车中坐定,他伸手将挤在宋卿月身边的珍娘搂入怀里,笑问:“你二人笑什么?”
  珍娘搂了他的脖子,于他耳边小声:“我给弟弟起了个小名儿,叫崔真狗。他不愿意,放屁崩我和娘亲呢!”
  崔康时忍笑,伸手一点她额头,“崔真狗?你可真会起名啊!”
  珍娘忙捂上他的嘴,“嘘!爹爹小声。弟弟若再听到,会再放臭屁熏我们!”
  崔康时失笑摇头,看向宋卿月道:“今日起得早,怕是你没睡好,困的话,就将玉衡给我抱,你再眯一会儿。”
  宋卿月抚着玉衡嫩滑的小脸,轻道:“不困了!多久能到饶阳?”
  崔康时道:“若走得快,应许夜里亥时能到。只此行随行者众,恐会晚到一些。”
  宋卿月腾出一只手,掀帘漫看车队前后甲胄锃亮的羽林军,半笑不笑道:“他们这是护卫呢?还是押送呢?”
  崔康时轻声:“护卫也罢,押送也好,能带你回饶阳一趟,总算是心愿得偿。”
  他心愿有三……
  与她携手望春山,踏遍林间雪,赏尽满山花。
  祖宅深深,数百余年,藏金纳银。
  有一老翁,白发苍苍。
  宋卿月缓缓抬起头,目光柔柔看他,一语点破:“想必望春山的梅花开得分外妖娆!”
  崔康时耳尖微红。
  非梅花开得俏,而是世事太难料,眼前人亦难得……
  *
  一支胡商驼队缓缓入了定州城。
  定州城防卫森严,一一细看胡商递来的通关文牍后,将文牍还与胡商。
  向队伍中三位上唐人模样者索要路引时,其间一身材硕高,满脸络腮胡的独眼汉子失声痛哭。
  “我三人皆为凤州人氏,去年洪水漫灌毁了村子,一路要饭逃到沙洲,哪有路引可给官爷?”
  去年上唐三地大洪,定州人亦是知晓,亦有灾民流落到定州。
  只定州为永安朝廷离都,守城郎不敢轻易放人,睨着独眼汉子问:“明明可去上京讨生活,为何偏却向黄沙漫道的边关逃?”
  独眼汉子身后,蓬头垢面,眉睫结冰的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接话。
  “启禀官爷,逃难路上,遇一货队去沙洲,许我三人五百文钱做脚夫。”
  “去了沙洲后,没盘缠回乡便留下。今冬得了这队胡商雇用,虽是雪大,但为了一口吃食,便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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