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同榻而眠
即墨江年的心在滴血……
未拿到放妻书前,宋卿月死活也要为崔康时守身如玉。
后又为保下崔家人,宋卿月同他置气,以死相逼。
他心中轻轻一叹,宋卿月……你到底爱谁?
若她爱的是崔康时,却亲下江南,将崔家囤积居奇,使国中粮库空虚的事快呈先帝。
正因她有此举,先帝才在派人四处出击,彻查全国粮库。
也正因她有此举,他才及时阻断通往关陇的关卡,将崔家两位公子捉拿回京,在京中大兴诏狱。
或许,宋卿月早就知道崔康时没死,为保崔康时安全离开上京,将他瞒得死死。
亦或许,那日她亲自送崔家车队出京,百辆崔家马车车队里,其中一辆就坐着崔康时……
即墨江年攥得紧紧的拳头轻轻颤抖……他就是傻子!
他那么信宋卿月,听她任她,致崔康时在他眼皮子底下安全离开,还一心想向她求欢。
宋卿月还曾两次三番在他面前说,她是崔康时明媒正娶之妻,她与崔康时夫妻一场……
他想与宋卿月有个孩子,这样,他便能将她拴紧,独属于他。
可石蔡二使却说,她腹中子……是崔康时的骨肉!
想到此,他猩红的朗目霎地瞪大,抬拳重重砸到窗台,“砰”地一声,溅飞一片雪,砸破一团红。
窗台的木框碎成了木渣,木渣深深扎入拳头,他却不觉疼痛。
“陛下!”
“陛下!”
身后,石蔡二使扑上来,一人抱住了他的腰,一人抱住了他血肉模糊的手。
他喘着粗气,胸口大幅起伏。
缓了一缓,他疲惫推开二人,轻声:“朕累了!”
缓缓转身,他晃晃倒倒移到榻边,颓然扑身于软衾中,横倒于锦榻上,双目无神上望。
石蔡二使噤若寒蝉,一人给他宽衣解带,一人轻轻给他包扎,砸得血淋淋的手。
……
翌日,雪下犹大。
刘喜翠站在崔宅门前,呵斥送来家具的伙计。
“都是金丝楠木的,贵重着呢!你们可小心着些,别磕着碰着。我家主君素爱整洁,若磕花了,主君便不要了。”
“小娘子放心,这些家具都蒙着厚厚的棉布,定磕不着。”
“脚下雪滑,慢慢抬,不着急!”
“好勒,小娘子!”
一通话往来后,大雪飞扬的长街上,风雪送来一串清脆的驼铃声。
刘喜翠将手中挡雪的伞移开了些,放眼望去,见一队金发碧眼的胡商,自街头缓缓走来。
胡商们手拿布货,一面走,一面吆喝着她听不懂的话。
见胡商叫卖货物为布料,她便想到主君卧寝的窗纱被焚毁,遂上前扬脸问:“这布货我看着稀罕,你们可有人听得懂上唐话?”
“听得懂,听得懂!”
驼队后面,迎上来三个上唐模样的人。
一位络腮胡子的独眼大汉往她面前一杵,一双朗目灼灼望她,拱手:“我是他们的译人,姑娘想要什么尽管挑。”
虽这大汉面上带了笑,偏她感觉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杀意袭身。
她后退两步,双手把紧伞杵仰眸,才看清此人。
其人身高太甚,杵在她面前若高山压顶,压得她心下一凛,道:“我想挑选做窗帘的布,可有?”
大汉朗声一笑,伸手向驼队一引:“有有有,姑娘且去看看,多挑几样,拿入府中比试过花样再给钱。”
刘喜翠依言上前,在一溜骆驼前伸手,翻看了半天,却觉哪样都看着都喜眼,哪样看着都趁心。
她选了好几匹布,回身冲静候的大汉勾了勾指头,“你们随我送入府中,我去比比颜色,看看可适配主君卧房里的色调。”
大汉当即爽快应声,左右腋下各挟了几匹布她选的布料。
又回首一使眼色,其余两个上唐人快步上来,将她接下来选的布匹抱起。
“你们三人随我进来吧!”
刘喜翠选定后,说了一声,撑伞在前头引路。
大汉紧跟她身后,四望奢华无比的庭院,谨慎问:“小娘子是这府中何人?这些布匹价高,你可能作主买下?”
刘喜翠停步回首睨他道:“你怕是不知我博陵崔家多有钱!我是崔家主母的贴身婢子,自然能说了算。”
大汉笑了笑,道:“既是给主君卧房选样,为何你家主母不来挑选?”
刘喜翠嗔怪地看他,“你这人看着粗壮,哪那么多心眼子?”
扭身接着带路,“我家小公子满月,主君带主母与小公子回饶阳认祖归宗,将此事全权托付与我,我还能少了你的钱?”
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了响动。
刘喜翠扭头回看,见那大汉僵立在原地,其余二人也一动不动。
她便从怀中掏出只鼓鼓囊囊的钱袋晃了晃,恼脸道:“你这人怎地如此多疑?可有看到,这里面全是钱,是钱……”
汉子忙又跟上,语气幽幽:“非是多疑,而是羡慕!我也是有妻有子的。只国中生乱,妻子被人掳走,下落不明,心下伤感!”
刘喜翠敛了恼色,同情看他道:“原是这样!”
汉子转眸四顾,若有所失轻声:“生在如此富贵之家……想必……你家公子模样生得也富贵!”
刘喜翠转身带路,笑道:“我家主君面如冠玉,俊美无双,小公子同主君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自然生得好。”
提到自家小公子,刘喜翠难抑喜色,打开了话匣子。
“我家主君年近三十得子,那叫一个宠溺,乳娘都雇了五六位,侍伺小公子的仆妇派了一大堆。”
“小公子也是有趣,三十天大的小人儿就认人了,就爱主君抱他。主君一抱,他就冲主君咧嘴笑,连主母都不亲,可会讨好他爹了。”
“他一笑起来啊,天地都亮了哩,小模样爱死个人!”
“小公子大圆眼,小圆脸……唉呀!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才好,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奶娃娃,跟白玉雕出来一般!”
大汉于她身后轻声:“想必,你家主君与主母感情颇好。”
“那是自然!”刘喜翠笑了,“我家主君被乾月皇帝谋害,双腿残疾,几欲自绝。还是主母哄着主君,劝着主君,使得主君重新振作,复又能行。”
一通话说完,身后没有附和,唯余沉默。她自觉话说太多,便收了声。
入了后院主卧,她一指紫檀木桌道:“先将布匹放上面吧,你三人坐下等等。待我拿着一一到窗户上比比,看哪匹花色更配屋子。”
另两人放下布匹后,一掀袍子坐下。
蒙眼大汉未坐,目光落在屋内唯一一张金丝楠木榻上,榻上摆着一对鸳鸯枕,整整齐齐。
他喉结滚动频频后,皮笑肉不笑地问:“这便是你家主君与主母的卧房?二人原是同宿一间屋子?”
刘喜翠正展开一段布料在窗口比看,闻听诧异回头。
主母与主君虽是同住,但因主君腿脚不便,一人宿内间,一个宿外间。
只此闺房中事,她哪里方便向外人说道,遂嗔怪一瞪汉子。
“你这人真没眼力劲儿!人家夫妻二人不宿一间屋子,莫不还分榻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