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流言蜚语

  大汉嘴角轻轻抖动,无声一笑,从牙缝里吐字:“我只是妻离子散,太羡慕别人鸳鸯成双了!”
  刘喜翠白了这汉子一眼,扭过头继续拿布到窗口比看。
  “你这叫恨人有,笑人无!往后多积积德。若你是个好人,老天有眼,定会教你夫妻团聚的。眼红别人,你也眼红不来。”
  大汉看榻上那对绣花鸳鸯枕,露在外面那只朗朗星眸,缓缓泛起了猩红色。
  扭过头,看了一眼忙得手忙脚乱的刘喜翠,他伸手至颈间一扯,将连着一根带着钥匙的红绳扯下。
  将榻一内一外两只枕头扫了一眼,他伸手将带着红绳的钥匙,快递塞入内侧的枕头下。
  坐着的二人一直未出声,见此情形,顿时齐齐站起身,将大汉的身子挡住。
  恰刘喜翠挑中了喜欢的料子,抱着料子回身坐到紫檀木桌边。
  她将怀中钱袋掏出,一指选中的料子,问:“这料子多少钱?”
  忽她顿住,她见那大汉双眼直愣愣地,若行尸走肉般朝门口走,身后一言不发的两人便也跟上。
  刘喜翠一愣,起身追了上去,“哎,这料子什么价,说说啊!其余的料子我不要,你们拿走啊!”
  “小娘子让我积德,余下的料子便送给你家主母做成被衾。”
  汉子声音顿了顿。
  “同你家主母说一声,就说我祝她‘生而同室,死而同穴……永以为好’!”
  虽是祝福之语,偏刘喜翠听不懂,撵上他连啐:“呸呸呸,新正上月的,你咒我家主母和谁生生死死的呢?”
  她又快撵了几步,挡了大汉的路,将钱袋一把塞到大汉怀里。
  轻轻叹了一口气,仰眸望他同情道:“你也是个孤苦的人,便祝你将来阖家早日团聚。”
  大汉浓眉深深蹙起,嘴角扯了一扯道:“谢小娘子!”
  见他笑得勉强,刘喜翠难免动容,还待再劝几句,有人急急冲进后院——是三公子随侍小厮梁安。
  梁安满身风雪,身上的袍子和斗篷上沾满污泥,便连脸都花得不成样子。
  他迎头一见刘喜翠,急急奔来,一把扯住她,喘着粗气问:“老管家不在,钟离不在,那主君呢?主君可在?”
  刘喜翠见他一身狼狈,跟逃难似的,嫌弃地拍掉他的手,“他们陪主君主母,带小公子回饶阳祭祖了。”
  梁安大急,又一把攥上她的胳膊,急迫问:“何时走的,又何日归来?”
  刘喜翠见他神色慌张,眉头一跳,应道:“昨日才走。此行主君既要带小公子认祖归宗,又要给四公子办加冠礼,还要带夫人去望春山赏梅,恐怕……”
  梁安失魂落魄撒开她,口中喃喃,“完了完了!”
  “看来只能去饶阳了!”后退两步,梁安煞白着脸转身,拔腿就往院外跑。
  “哎,哎,发生了什么事啊?你身后有狗追啊!”
  刘喜翠撵了两步,自觉失言便停下。扭头看看后面那三人,三人复又默默往外走。
  “好走不送啊!”刘喜翠笑吟吟冲三人挥手,“祝你早日心愿得偿啊!”
  *
  二月二,龙抬头。
  难得歇了一日雪,出了金灿灿的大太阳,定州城的望江楼上客满为患。
  楼下的那条渭江支流冰封雪冻,两岸枯柳挂满冰凌。灿阳一照,长河如镜,雪树如琼。
  即墨江年带着石蔡二使临窗而坐,他头戴白色帷帽,帷帽长长的白纱将他容颜遮尽。
  窗外照入金灿灿的光,明晃晃的,诱得他伸出包有白布条的伤手,将帷帽轻纱掀开,朝窗外望去。
  他宽长的朗目里猩红一片,漫目如玉带般的长河,神色若失若忘。
  石承贤斟了一杯茶递来,他伸手接过,有一口没一口地呷着。
  端茶的手上包缠着白布条,布条上血迹已干,可他心中的血却未干,还频频浸血。
  他带着石蔡二使,于这望江楼盘桓了数日,日日吃茶,日日听茶楼里的流言蜚语。
  来望江楼的客人,可不单单只是看这长河凝玉,琼枝玉叶的美景。
  为助兴致,客人们还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眼下的局势。
  作为定州百姓,客人们少不了吹捧永安皇帝。
  说是,其人颜如美玉,性柔而善,为保博陵王,曾当街向当朝太保下跪。
  顺便,百姓就谈起了年前,皇宫里那场糟心事……
  众人从沈安青历年来飞扬跋扈、心狠手辣的行径,背的无数人命官司讲起。
  直讲到沈安青数度谋害博陵王续弦妻子,被大着肚子的王妃拔金钗反击,意外身死于皇宫。
  后又谈起那个温润如玉,家中积金烁玉,被沈安青纠缠数年的博陵王。
  接着,便讲到年前宫中传出的谣言,沈安青下毒,谋害博陵王结发之妻李慕儿,致其早产身亡的前尘往事。
  有人耸人闻听道:“听说博陵王两任娘子生得一个模样,安知不是博陵王前妻,附魂于现任的王妃身上,向沈安青索命报仇?”
  众人一时论议纷纷,说仙道神了大半天。
  后有人笑接:“听说沈安青谋害博陵王发妻一事,正是这位王妃向沈安青问出的。”
  再有人接:“确有此事。我宫中有掌事的亲戚,说是事情传出后,博陵王发妻父亲,通州刺史李祁连夜带了三尤部曲从通州赶来,大闹朝堂。”
  更有人感慨:“听说沈安青行刺王妃那夜,王妃也身中数刀,动了胎气,当夜就给博陵王生下个大胖小子,也算是有惊无险。博陵王年过三十得子,也算是大人有大福。”
  “砰”地一声轻响,即墨江年手中茶杯碎在手中。
  茶水和同茶叶溅湿了衣袍,瓷片刺破手指,染红了缠手的布条。
  石承贤眉头一跳,求道:“陛下,宋娘子没那么快回来,走吧!”
  蔡佑良低低柔声:“一路大雪,误了时辰,现已过了约定的回程日子,再不回去,恐百官不安!”
  即墨江年展开哆嗦的手,掌中细碎的瓷片滑落坠地。
  他霍地扯下帽白纱遮住了脸,一言不发,站起身大步离席。
  石承贤松了一口气,忙起身追上。
  蔡佑良从怀中掏出一粒碎银搁到桌上,柔声一唤:“伙计,收了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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