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制香高人
因一路风大雪大，更兼队伍人数庞大。
宋卿月与崔康时愣是在道上走了一夜，二月初一凌晨放了亮，大队人马才赶到的饶阳。
珍娘路上睡着了，半夜被仆妇抱去了后面的马车上。玉衡要喂乳，也被乳娘抱走，坐了另外的车。
仅余二人的马车上，宋卿月犯了困，偎着崔康时的肩膀睡着了。
崔康时将身上的大氅解开，将她身子裹住，又将她轻轻放倒在怀里。
他目光柔柔，一瞬不瞬，愣将她熟睡的脸看了一路。
大队人马行至崔家祖宅后停下，崔康时恋恋不舍摇醒她，“卿月，醒醒，到了！”
“到饶阳了？”宋卿月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撑起身子，打着哈欠掀开帘子朝外看。
“是！”崔康时将她身上滑落的大氅拎起，披回身上。
扭头，她冲崔康时道：“这依山傍湖的，一待开春便临于碧水、抱于百花……你家这哪是祖屋，怕又是一处行宫吧！”
崔康时道：“我家老祖宗选的祖发之地。数百年崔家财运不绝，想必是用了些风水堪舆的术数在里面。”
宋卿月看呆了眉眼……
眼前的屋宇重重叠叠，瓦上积银，墙头堆玉，连绵粉墙竟然一眼望不到头。
尚未入府，便能眺见深宅内的巍巍雕楼，精美亭台，整片屋宇透着说不出的富贵之气。
她点头连连，叹道：“崔平安，你是真的有钱！”
崔康时轻轻一挑眉头，轻轻一笑，未置可否。
他一挑帘子艰难挪下车，立在车头朝她伸手，“宋卿月，我们到家了！”
明明简简单单一句话，偏被他说得柔情万端，听得宋卿月心尖一颤，耳根一烫。
她伸出手去，扶住他的胳膊下了车。才落了地，大开的府门里涌出一堆人。
众人闹哄哄于府门前的雪地上铺满长长的爆竹串，再用火折子一点，“噼里啪啦”的响动震得鸟惊鱼醒，硝烟满天。
崔家四公子崔康寿，于人群里笑得温润如玉，浑身透着如崔康时般的富贵安宁。
他头戴掐丝束髻小冠，身穿银丝祥云的宝蓝色圆领袍子，外罩玄色貂氅，整个人若玉树琼花耀眼。
一见哥嫂下了马车，遥遥便拱手见礼：“大哥，嫂嫂！”
崔康时撑开伞为宋卿月遮了雪，她伸手挽住崔康时的胳膊，二人笑盈盈走向小郎君。
……
是日，崔宅外搭起了连绵营帐，随行而来的羽林卫宿于帐中，任崔康时数请不入宅中。
崔家四公子未料会有如此多人随行，便请了全城厨子，赶在日落前做了热汤热食给羽林军送去。
是夜，崔康时带了四弟，宋卿月，珍娘，玉衡去了崔家祠堂祭祖。
祠堂雕梁画栋，堂内正中是白玉的神龛台。
龛台有高高低低无数排，台上满排的长明灯，跳动着明黄色的火焰，照亮密密麻麻祖宗牌位。
崔家祖宅的仆奴们被崔康时、崔康寿领着，跪满了祠堂。
随着崔家唱礼人抑扬顿挫的唱念指引，宋卿月随跪在崔康时身后，随他数叩，又随他上香。
她上香时，唱礼的老者向祖宗宣讲她身份，才开了个口，崔康时便出声打断：“不必！”
崔康寿自蒲团上抬起头，讶然望向崔康时，眼神里满是不解。
既是带嫂嫂侄子回来认祖归宗，大哥为何失礼阻拦？
他愧疚一望嫂嫂宋卿月，见她默不作声地，将手中香郑重插入香炉，合手数揖后退回大哥身边。
宋卿月一望崔康时，恰崔康时也正看来，她见他眼底隐有水光，隐有失落。
默了一默，她眼眶一酸，向身后的乳娘招了招手。
乳娘抱着玉衡上前，她伸手接过襁褓，见玉衡正睡得香，便拧着他的小鼻头将他弄醒。
“崔玉衡，你可要记住，你是崔家人，你当向崔家长辈们见礼！”
玉衡被拧得小脸扭了几扭，睁开眼咧嘴欲哭，却被神龛上明明灭灭的长明灯吸引了注意力。
听宋卿月说完话，他宽长的眼眸一弯，小嘴一咧，笑得颠倒众生。
宋卿月将襁褓递给崔康时，静静看着他，无言胜千言万语。
崔康时愣了须臾，伸手接过，怀抱玉衡，一掀袍子复又跪上蒲团。
将玉衡的襁褓高举，他喉头数哽后，哆嗦着唇道：“各位祖宗在上，崔家第八世长孙崔康时，携崔家第九世长孙崔玉衡，向各位祖宗见礼了！”
许是觉着被举高有趣，玉衡在襁褓里“咿呀”作声，兴奋地手舞足蹈。
……
自祠堂归来，于崔宅正厅内，崔康时、宋卿月连夜为崔康寿举了加冠礼。
冠加三顶，一缁布冠，一皮弁,一爵弁。
因两位兄弟未按约定时日到场，于欢声笑语、吉祥话连篇中，崔康时分别将缁布冠，皮弁郑重戴到小郎君头上。
小郎君兴奋得粉面通红，移步向坐在一侧的宋卿月，伸手招来身后的婢子，拱手笑向宋卿月。
“小弟给嫂嫂见了礼！今借嫂嫂这双吉祥的手，劳请给小弟戴上这顶爵弁。”
崔康时也笑盈盈向她点头示意，她便拿起婢女托盘里的皮弁，轻轻给小郎君戴上。
“祝小郎往后前程似锦，能得觅良配，永享福顺！”
宋卿月也没个长弟幼弟，更没见过别人加冠，虽不太会说吉祥话，却也知男子冠方能娶。
只是，她这祝词却将崔康寿说得面色越发绯红，半羞半笑地拱手揖谢：“谢嫂嫂吉言！”
如此一忙活，时辰悄然接近亥时。
本是夜阑人静之时，崔府却方大兴家宴，欢乐声四奏，爆竹声隆隆。
宋卿月坐于席间，吃着酒菜，频频接受她认不得的崔家族人来贺，笑着一一接了酒，不稍时便吃了个半醉。
怕她烂醉如泥，崔康时便将后面的酒挡了，一一替她喝了。
待至酒尽席散，她与崔康时互搀着，在仆妇带领下，踉踉跄跄往深宅处走。
路过一处院子时，她扯停了崔康时。
那处大开的院子里灯光明亮，夜风送香，袭她满鼻。
她松开崔康时的胳膊，抽着鼻子往院子里走，口中喃喃：“有笑兰香，安息香，苏合香，降真香……”
崔康时默默伸手，将她扯住，轻声：“别进去！”
她满脸惊讶，扭头望他道：“崔平安，你家祖宅有制香高人？为何不能进去？”
崔康时抚上她被酒气催得通红的脸，圆眸轻轻闪烁，柔声：“我怕他吓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