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无人可劝
户部尚书孙鸿光呆滞了眉眼——那宋氏果然是皇帝碰之不能的禁脔!
可事实已然清楚明了,朝中百官尽知……
那宋卿月确已为崔康时之妻,且二人已有子嗣,偏皇帝死死把着不放手。
早前,皇帝抢婚闹得满城风雨,现那宋卿月与崔康时重修好……莫不,皇帝又要抢一回他人之妻?
纵皇帝威名赫赫,却于情事之上糊涂。传扬出去,恐惹民间百姓耻笑。
待帐中千牛卫上来拉扯触怒天颜的李光明,孙鸿光才回过神,慌忙拱手:“陛下息怒!恳请听老臣一言。”
说完,他虚手一按,冲千牛卫们示意。
千牛卫朝榻上气极败坏的皇帝望去,皇帝死盯着血流满面的李光明,却也未再出声,遂于李光明身侧肃立,静待皇命。
孙鸿光看了眼双手撑地的李光明,暗自叹气。
他年过五旬方做了这户部尚书,甚为珍惜这来之不易施展才能的机会。
是以,一路上,他极力撺掇李光明冒先出头,劝诫皇帝选妃立后。
李光明年轻气盛,又仗着曾为皇帝之幕僚,方才言行冲动,确有僭越。
但此行若不劝服皇帝,往后皇帝安危再出差子,只怕他这户部尚书也坐不安稳。
是于乎,孙鸿光抖了抖花白的眉,斟酌着缓声:“李尚书虽语言有所冒犯,却是忠君之言。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不能帝位无继,若陛下再出险情,恐怕……”
即墨江年眸中血丝未净,猩红着眼眸一凛他,幽声打断:“劝朕选妃之事,孙爱卿最好莫开尊口。”
孙鸿光抻了抻脖子,将浮到喉头的话咽下,缓言软语改口:“那……回京养伤总是要的。臣等此来,正是接陛下回宫。”
又扭头指向身后跪了一地的武将,“这些都是能征善战之将,个个对陛下赤胆忠心,望陛下给诸君一个建功立勋的机会,而非……”
抬头上觑皇帝神色,小心翼翼再道:“而非由陛下包揽所有军功,令武将们没了出头之日。”
即墨江年阖着眸子,淡声:“想要建功立业……容易!你将他们指派去沙州。那里有南阗数十万大军,正是建功立勋之地。”
诸武将面面相觑……
一身材雄壮之将拱手,声音洪响:“沙州有郭老都护坐镇。郭都护未向朝中请求支援,我等前去岂不是无用武之地?”
一粗眉狰目之将亦拱手,声音嘶哑:“恳请陛下放权!那沈明勋带兵三十军悄然南下,末将心手俱痒,求请陛下准许末将与之一战。”
余将皆和:“恳请陛下放权,我等皆愿与沈明勋一战!”
即墨江年眉头缓缓蹙起,幽声道:“你们一个二个,口口声声为朕死后作打算……朕是命不长?还是马上就要死了?”
军医大骇,急赤白脸道:“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之年,且,臣等不敢说华佗再世,但区区箭伤何惧?”
即墨江年目望帐顶,淡漠寒声:“你们可都听见了?朕春秋鼎盛,没那么容易死!都回去吧!”
李光明缓过昏厥的劲头,抬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撑直腰身,悍不畏死再道:“若陛下不随臣回京,臣不欲再看陛下以身涉险……”
伏首于地,李光明高声:“便请陛下把臣杀,臣也能落个眼耳清静!”
即墨江年阖目,默然无声,帐中一片沉默。
诸将目光交流须臾,附和李光明:“若陛下不回京,臣等这颗头颅便也不要了。”
孙鸿光于心中掂了掂量,轻咳一声附和:“臣年愈五旬,也算活得差不多了,便也陪李尚书一程。”
其余诸臣哄然应声:“恳请陛下还京,若陛下坚持迎战沈明勋,臣等愿陪孙尚书一道死。”
来时,两位尚书与文官武将们将话说到一处,若口头上劝不动皇帝,大家伙儿便以死相逼。
总不能……皇帝将他们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果真舍得把他们都杀了吧?
即墨江年无声沉默依旧……他想起了先帝。
往昔,先帝也曾被群臣逼宫,逼先帝娶沈明仕之女为妃。
原来被群臣逼迫,竟是这等情形与心境。
可他毕竟不是大局为重的先帝,他所思所行由来随心,容不得他人左右。
轻轻一叹,他手腕一招:“赵正奇?”
赵正奇应声过来,他睁开眼,冲赵正奇勾了勾手指,赵正奇会意,俯耳过来。
于帐中文武的高声求死声中,他向赵正奇耳语:“听卫将军说,你于京中时,时时去卫府求见吴幼娘?”
赵正奇怔了一怔,随之涨红了脸,无措望着皇帝,陷于失语。
即墨江年近近看着他,幽声轻轻:“你将这里人绑了,安全押送回京,朕大局定后,朕就将吴幼娘指婚给你!”
赵正奇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虽他喜欢吴幼娘,但帐中文武所言无错,他何忍?
“你老大不小了,该当娶妻生子。若你不听朕的话,”即墨江年打断他的考量,又眸露戾气,“朕就把吴幼娘指婚给旁人!”
赵正奇心尖子一颤,定定看着皇帝寒凝生威的脸。
他做皇帝近卫已有三个年头,皇帝性子,他最清楚不过,由来皇帝认定的事从来无人可阻。
皇帝有多爱重宋氏,他也最清楚不过。
宋氏被掳后,他随皇帝直追安王,皇帝于半道累得口吐白沫也不罢休;于天水渭江之畔,宋氏船只远去,他更见皇帝气急攻心,呕血晕倒于江岸。
后更数次出逃,想去关陇救人……
所以,纵他不应皇帝,皇帝也决不会从了这批文武心愿,乖乖回上京养伤,进而选妃立后。
脑中闪过吴幼娘娇俏的脸,他顺水推舟,悄然应道:“臣遵从陛下吩咐!”
即墨江年无声冲他轻一挥手。
于是,于满帐文武震天的求死声中,赵正奇悄然退出军帐。
未几,赵正奇调来千牛卫几十人如狼似虎冲入军帐,将这批忠臣良将不由分说,五花大绑……
人去帐空后,亲卫给即墨江年梳头。
他哑声:“取铜镜来!”
亲卫拿来铜镜,他伸手接过,扬铜镜以照后背,未见后背伤痕,却见自己两鬓添霜。
颤巍巍手指抚上铜镜,叹朱颜辞镜,时不予人,眼神一晃,镜中竟浮出宋卿月含羞带笑的脸。
那日也是春时,他与她初尝云雨。
她羞难自禁,他激动沉缅……
一夜欢娱后,她坐在铜镜前梳妆,他亲手为她簪上一支金钗。
望向镜中人,他言之灼灼:“宋卿月,花钗你只能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