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近代仿品

  我故作镇定地问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黄显达说道:“原因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相信世上有巧合,但不可能会有那么多的巧合。你是怎么猜到那幅壁画并非五代时期的作品?”
  黄显达的眼睛闪现出犀利的光,再次紧紧盯着我。
  我打一开始就不打算告诉他实情,所以我选择沉默,继续沉默。
  房间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让彼此喘不过气来,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黄显达看着我,我不知道该看向何方。
  墙上挂钟“滴答”走时的声音变得清晰可辨,像是在为我们的僵持缓缓计时,看谁最先打破难堪的沉默。
  最后,还是黄显达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不说也没关系。请你好好冷静一下,想想你应该站在什么样的立场,站在哪一边?另外,也好好想想你的前途,希望你能回到当初,回到正轨上。冯世儒暂时不在了,但我还在,我们三个人当初一起走进敦煌,我希望以后我们还能一起走出去,看更大的世界。想清楚后,打电话给我,我基本都在考古所,总机可以接转。”
  黄显达说完,也不管我是否回应,立刻头也不回地起身走了。
  虽然我看不见他离开时的表情,但我猜得到那一定是愤怒的。
  我应该识大体、识抬举地上他的贼船……不,战车的,可是我并没有。
  黄显达离开后,我才重重地吐出了胸口中郁结很久的晦气,尽情地让开心快乐在心底绽放。
  “黄显达这老狐狸,说的话不知哪一句是真的,满嘴的谎言。”我在心里笑道,“还说是无心之举把碎片拿去送检,明明是我给电话里的神秘人郑重其事地提到了送检这个必要的环节,并一再强调一定要进行断代的检测,不然,官方和权威途径早已十分明确的五代时期巨制《五台山图》,他们怎么可能还会怀疑年代有问题,专门拿去送检呢?”
  当时在单独和神秘人的通话中,我并没有告诉他我的具体猜测,其实我也完全预想不到那块壁画的具体情况。
  只不过在大法华寺找到另外两块初唐时期的壁画残片时,我突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一个专家学者们绝不敢轻易涉足的想法。
  所以我觉得,大佛光寺局部壁画只可能有一块真品,目前看来,我们在佛光寺藏经阁的壁画中找到的初唐残片,极有可能是唯一的真品。
  毕竟,它的年代更早,早于五代时期,而且,和法华寺找出的壁画残片属于同一个时代。
  它们的年代可以相互印证,它们也极可能来自同一幅壁画。
  再说了,古人都很智慧,而且大家都很忙,没人会把一块赝品绞尽脑汁、跋山涉水地到处藏。
  如果这样考虑问题的话,那剩下的问题就只剩下一个了:现存洞壁上的大佛光寺局部,又是哪朝哪代绘制上去的呢?
  我更倾向于:它是赝品!
  所以,我才敢鼓足勇气,痛下杀手,狠心敲碎了它!
  当然,也正如黄显达说的那样,我敲之前,是细心酝酿过的。
  敲击哪一点?使几分力气?
  我是照着有瑕疵的那个点敲下去的,因为这点已经确认和初唐时期的那块壁画残片有着明显的不同,如果真假有问题的话,问题一定会在这儿,不会伤及无辜。
  敲击后的碎裂程度以掉下尽量少的残渣为宜,一定要掉在地上,如果只是碎裂而不掉渣,凭敦煌研究院那帮老古板老专家的保守程度,再让他们抠下来拿去送检,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而且,必须一击必中,本就脆弱的壁画地仗层根本经不起连续的打击,如果连续敲击,就会波及更大的范围,伤及无辜。
  所以,我必须要成为一动手就必须拿下的精准“渣”男。
  我很欣慰,我做到了。
  神秘人当时在电话里还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你对洞壁上壁画的真实年代存有疑虑,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研究院,让他们做相关的检测?
  我只说了一句话:如果是一块完璧,你会为了一个年轻人的妄加臆断就忍心切下一角吗?
  洞壁上严丝合缝的《五台山图》就是一块完璧,一个被历史和官方证实了年代的完璧!
  敦煌研究院不会因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泥水匠的一番话,就去抠下一块。
  但被我敲碎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破罐子就得破摔,说不定还能摔出什么意外的收获。
  所以这个时候,只要上级的一个命令,甚至是一个建议都行,敦煌研究院就会毫无顾虑地去做这个检测。
  因为上面有领导担着,下面有罪人承着,做个顺水研究何乐而不为呢?
  毕竟,这可是难得的研究机会啊,敦煌研究院不会轻易放过。
  所以,当我在电话里给神秘人说道“我只有一个请求”的时候,他笑了。
  “我还以为你不怕死呢,事到如今,知道害怕了吧,哈哈。求我救你一命吗?”
  “我只请求你,能够给敦煌研究院一个建议,如果强硬点,最好是命令!请他们对那些掉落在地上的壁画碎片,做一个断代检测。”
  当时神秘人也怔住了,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幽幽地说道:“你冒着巨大的风险这么做,就是为了促成这个检测?”
  “嗯。”
  “理由呢?”
  “年代,我想知道它的年代。我不信看到这么多同样的壁画残片出现,就没人怀疑洞壁上壁画的真实年代!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不仅没有行动,连一点点这种声音都没有?成本太高、代价太大,关键是,壁画太完整,太有年代感了,没人敢这么做!好吧,那就让我来,毕竟撼动大树的,总是蝼蚁。”
  “你就这么肯定?”
  “我一点儿也不敢肯定,只是直觉。”
  又是长久的沉默后,电话里的人才说道:“我试试。”
  ……
  黄显达走后,我躺在床上,笑了:“看来,我赌对了。”
  虽然我猜到了洞壁上的壁画很有可能不是五代时期的,但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它竟然会是十九世纪的产物!
  “十九世纪……十九世纪……”我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当我念到十几遍的时候,我触电般地在床上坐直了身体,圆睁着双眼。
  “1900年5月26日,道士王圆篆在莫高窟第17窟发现了藏经洞……”
  “1900年,正好是十九世纪的最后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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