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幽闭恐惧症
何叔像是知道顾漫初说的那个地方,连问都不用问,就带着秋苒径直走去,步伐带着明显的焦急。
秋苒撑着伞跟在他身后,越是走近,眸中的怒意就加重一分。
她原以为那个女人顶多就是把顾郁随便扣在哪个房间,没想到七拐八拐后,才在后花园的一处阴暗潮湿的小房子前停下。
与其说是个房子,不如说更像是个囚禁犯人的监狱,连扇窗户都没有,唯一的一扇门上还被锁着。
她都有些怀疑何叔是不是找错了,“何叔,您确定顾郁真的在这里边吗?要不我再去问问爷爷?”
因为没有钥匙,何叔掰直秋苒给他的一字夹,就着她手机手电筒的光全神贯注地撬锁,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雨越下越大,把屋外两个人说话的动静都冲散了些,但还是能依稀传到里面。
屋里弥散着常年潮湿的霉味,和一股突兀的浓烈血腥味。
轮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翻在地,原本坐在上面的人此刻正虚弱地躺在地上,一只手紧握成拳像是在抓住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
往上的手臂上划着杂乱无章的伤口,新旧伤痕叠加,不断地往外冒着鲜血,皮肉外翻。
蓦然听见那道让他魂牵梦萦的声音,顾郁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开双眼,但周围仍是漆黑一片,耳旁也只是外面淅沥的雨声。
随即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他真是病到无可救药了,居然还会幻想秋苒来救他。
他有幽闭恐惧症,这件事在顾家不是秘密,只不过他没想到顾漫初居然胆子大到敢直接在顾家算计他。
从他被关到这里面,就一直出现幻觉,无边的恐惧和无数痛苦的回忆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幼时父母吵架的画面;瘫痪后,所有人对他避之不及的恐惧;爷爷对他失望的眼神,甚至……还有秋苒厌恶的话语,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为了印证他在这世间的存在是一个多么可笑的错误。
顾郁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云端里,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刚刚为了保持清醒,他用在地上摸索的铁片用力割了几下,但疼痛很快就变得麻木,他现在也已经没有力气再做同样的事了。
门锁被撬开,何叔立刻使力往里推。
顺着手电筒的光,秋苒一眼就看到里面躺在地上的人,这一刻,她仿佛看见上一世顾郁在她墓前自戕时倒在血泊的样子。
两个场景莫名的相像重合,秋苒只觉得全身血液冰冷凝固,而后逆流,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熟悉的害怕和绝望再度蔓延胸口。
何叔刚想进去,有道人影却先他一步,直直朝地上的人去。
秋苒坐在地上将顾郁扶起,探了探他的鼻息,浅舒一口气,但在摸到他的背时,眼泪却控制不住地一颗颗滑落,他明明是一个成年男子,肩背却薄得不像话,隔着衬衣都能摸到他的肩胛骨。
“顾郁,你……你快醒醒,我来带你回家了,对不起是我来晚了……何叔,快打救护车……快点!”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刚刚要杀了顾漫初时的凶狠判若两人,无助害怕的跟个孩子一样。
秋苒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上一世顾郁都好好的,只有被许连心算计过出了车祸,为什么这一世会出现这种事,难道是因为她的重生,冥冥之中改变了一些事情的轨迹吗?
如果她的重生会有人受到伤害,那她宁愿是自己去受这些苦痛,而不是他。
救护车很快就来老宅接走了顾郁,顾老爷子全程没有再出现过,秋苒跟着上了救护车。
医护人员给顾郁上了呼吸机,解开他手臂上缠着的手帕,在场的几个医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再次看向坐在门边角落的女人,眸色微微复杂。
原本洁白无瑕的手帕已经被鲜血浸透,这道最宽的伤口是在原来已经受伤的位置上划开的,近看之下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一般人看到这种场面不被吓晕过去都算好的了,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居然敢上前给伤者包扎。
“诶,他手里好像在抓着什么东西?怎么都不松开,怎么办?”
其中一个医生的一声惊呼声,让众人都将视线移至那个握紧的拳头,哪怕昏迷也不想放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另一个医生加入帮忙的队伍,花了不少力气,才把顾郁的一根根手指掰开,一个珍珠耳环赫然躺在掌心里,头顶的灯光让它显得格外亮眼,却让另一个人霎时红了眼。
“顾太太,这……先放您那里保管?”
秋苒接过,圆润无暇的珍珠还带着那人的体温,脑中是几年前的那场拍卖会。
这是她设计的第一件作品,20岁那年她和母亲打赌,为了证明自己有能力做这行,就拿去参加一个慈善拍卖会。
还记得当年竞拍她的那对珍珠耳环时,原本闹哄哄的台下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她哥为了给她撑场面,随便喊了口五十万,没想到有个神秘买家直接举牌五百万,给他俩吓得当场傻眼,连事后去找人家以示感谢都忘了,她还沾沾自喜以为是自己的作品感动了那人,却没想过会是他。
原来他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动心了么?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这枚耳环却一点发黄的痕迹都没有,可以看得出来,它的主人很爱护它。
秋苒给珍姨打了个电话,怕她担心,就把情况简单跟她说了下,顺便把医院的地址报给她,让她从家里带些换洗的衣服来,顾郁这样不在医院住一晚应该是不行了。
到了医院,医生给顾郁清理了伤口,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注意这几天伤口不要碰水,要小心观察,因为患者受伤的伤口是铁器,不排除有破伤风的可能,如果明天伤口没有发炎,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医生。”
秋苒看着顾郁躺在床上睡相安神,始终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朝着刚办好住院手续进来的何叔看了眼,两人走到病房外面的小客厅。
秋苒直接开门见山:“何叔,我想知道那间小房子是怎么回事,还有我不相信顾郁只是因为失血才会昏迷这么久,你别告诉我顾郁是被顾漫初打晕的。”
她刚刚在车上听见医生说了,照那些伤口的角度看,也只有顾郁自己才能割的出来,而且顾漫初也没蠢到敢直接在老宅杀人。
“夫人,少爷是在五岁那年得了幽闭恐惧症,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我估计应该是顾漫初和少爷起了争执,知道他怕黑,所以想把他关进那间房子给他点教训,但没想到少爷的病症如今越发严重,还好发现得早,要是再晚几分,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那间房子,是老宅一个园丁用来堆放器具的房间,所以也不难理解顾郁能在里面找到一些锯子的碎片。
当年顾郁的母亲因为他父亲在外面找小三,两人互相又打又骂,最后男人负气离家,女人在家借酒消愁。
当时只有五岁的小顾郁,只是看见妈妈在哭,刚想安慰她,就被喝醉的母亲当成是小三和自己丈夫生的孩子。
她将他关进那个小木屋,勒令所有佣人不准靠近花园,为的就是不让人发现。
小顾郁在里面又渴又饿,哪怕不停地敲打房门也没人发现,还是过了一天一夜后,顾郁的家教老师来家里,所有人才发现他不见了。
自那以后,只要是没有窗户的房间,或是全黑的房间,顾郁都不敢一个人待着,连睡觉都要开着灯。
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顾郁的幽闭恐惧症已经好了,没想到却是比原先更严重。
秋苒抬眼看向里面的人,眼底没有嫌恶,没有害怕,只有满满的心疼。
随即叹了口气:“怎么年纪不大,毛病挺多?”
何叔尴尬地抹了把脸,可不是嘛,谁家小孩像顾郁这样活得那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