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防火防盗防闺蜜（9）
姜家“牺牲”了两个儿子，也没能阻止姜凤英下乡的“宿命”。1970年初冬，姜凤英自己主动报了名。
因为在这一年的夏天，姜凤英遇到了那个让自己一眼万年的男同志，雷厂长家的小公子雷书润。
这家伙很少来机械厂，平时都在城里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雷厂长夫妻一有时间就回去看望老人，顺便也看望孩子。
雷书润比姜凤英小两岁，是家里的老幺，70年高中毕业，一时半会儿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按理，是该下乡的。雷老爷子舍不得小孙子，就让他来机械厂投奔他爹，希望孩子两边倒腾，尽量减少存在感，别被人盯上了。
结果，知青办的人确实没盯上他，姜凤英盯上了。
姜凤英一见雷书润误终身。
从此，她的世界里，就剩下小雷还是鲜活的，其他都是背景板，是随时可以利用和抛弃的工具人。除了小雷，其他人的喜怒哀乐，甚至生与死，通通和她没关系。她只要和雷书润在一起！
雷书润在机械厂待了不长时间，就待不下去了。只要他出门，就有一道瘆人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一个欲语还休，却看不清面容的姑娘在不远不近处跟着他。
雷书润：“……”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那张模糊的脸上看到欲语还休的表情的。但他真的有些害怕，也有点被膈应到。
可是，他啥也没法说。因为姜凤英既不跟他搭话，也不向他表白。路就在那儿，总不能不让人家走吧？如果他凑过去让人家滚，那在外人看来，神经病的就不是那个姑娘，而变成他了！
没办法，小雷只好跟旧社会的大姑娘一样，深居简出。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雷厂长夫妻就看不下去了。一个大小伙子，整天闷在屋子里，连门都不出，时间长了，那不就废了吗？
与其这样躲躲藏藏，还不如光明正大的主动下乡，去历练一下，熬熬资历。等孩子到了乡下，他这边反倒可以操作一下，悄悄找找老朋友，给他寻摸一个合适的岗位。有下乡的经历，他也更容易出头。
再说了，有他和老爷子补贴，孩子在乡下也不会真的吃苦。他是去历练的，并不是走投无路，不干活就得饿死的那种类型。心理上就不一样。
而且，他还可以帮儿子运作个稍微富庶一点的地方。
雷厂长把这想法一说，雷书润就迫不及待的答应了，恨不得立刻就走。把雷厂长夫妻都整不明白了。不是为了躲避下乡才来的吗？现在是闹哪样呢？
雷书润：“……”
以前是躲下乡，现在是躲人啊！早知道还不如不过来，直接下乡得了。
就这样，雷书润报名下乡了。
姜凤英紧随其后，跟着他就报了名。
雷书润知道以后，差点去寻死。
但谁让他一直憋着不说呢，别人也不知道他在躲人啊。
雷厂长还嘲笑了他一通：“你连个小姑娘都害怕，还是不是个爷们儿。”
也不知道后来这小姑娘模仿老姜的笔迹，以老姜的名义给革委会写信举报他的时候，他有没有后悔此前轻视小姑娘的想法。
要知道，这年头，革委会整人，那是不讲证据的。只需要一个借口而已。
姜凤英模仿老姜的笔迹写信，把老雷整下台了。她以为这样做，雷书润就没了靠山，更容易被她掌握。
她不管不顾，丝毫没有想到，这个举动也可能会害了老姜。为了让举报更有说服力，她可是实名举报的。
或许她知道，只是她不在乎。
老姜举报的事儿到底还是被抖搂了出来，所有人都震惊了，看老姜的眼神就像看什么脏东西，遇到他都躲着走，生怕沾上一星半点，就把自己搭进去。平时雷厂长对老姜多有照顾，结果呢，还不是被他害了！
老姜百口莫辩，直接就自尽了。
这个时候，老姜已经经历了一系列的家庭变故，这次的社会性死亡成了压在他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实在坚持不住了！
话说回来，姜凤英下乡这件事情给姜家带来的震撼也不亚于一场地震！
上次卖工作就差点气中风的姜妈，这回彻底倒下了。从此以后偏瘫在床，再也没能站起来。而家里，一个能伺候她的人都没有，毕竟孩子们都独立出去了，也没有住在一起。只能是姜爸在工作之余回家来照看一下。孩子们也尽可能抽空回来陪陪她。
姜妈本人是没有工作的，要不然当初也就不用老三让出工作了，她直接就能让姜凤英接班。
姜家是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型家庭，姜妈就是操持家务照顾孩子。她这一倒下，家里就乱成一团。姜爸照顾她，只能说是有心无力。他倒是用心，但奈何家里的事情他是一点儿也不会，护理的事更是一点儿也不懂。
躺在床上的姜妈没少受罪。
但是她这罪也没受太久。1971年，姜老三在插队的地方殒命，噩耗传来，姜妈直接就跟着去了。
说起来，姜老三的命运确实不好。他插队的地方在大西南山区，那里容易发生各种地质灾害，尤其是在夏季多雨的时候，山体滑坡、洪水、泥石流，都是经常发生的。
71年夏天，西南地区先是干旱，后是暴雨，山洪裹挟着泥石流奔涌而下，不少人或者被冲走，或者被掩埋。姜老三就是其中之一。
姜家父母也没有想到，送儿子去插队，这一去，就是永别。他们连尸首都没见着。
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把老姜也击垮了。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垂暮的老人一样，
就连老陈和老丁，都不好意思再给他甩脸色，顶多对他视而不见。
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姜老三是真真切切的后悔了的，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再将工作让给妹妹。
事实上，在收到家里来信，知道姜凤英自己报名下乡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后悔了。既然你自己那么想要下乡，当初又为什么要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呢？
虽然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但是筱竹可以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当天晚上，她隐身去了一趟姜家，给姜老三拍了一张造梦符。让他走了一遍上辈子替妹下乡的经历，并且真真切切的体会了一把被泥石流活埋的感觉。也让他旁观了自他走后家里的变化，看到了母亲的伤心绝望，看到了母亲的死亡，看到了父亲一夜衰老的沧桑，看到二哥被逼“出嫁”，看到父亲最后自尽……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姜凤英。
梦里的姜老三气到吐血！他拼命想要挽救，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黑夜中，姜老三突然睁开了眼睛，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的他，依然感受着刻骨铭心的懊悔和恨意！
他的嘴里甚至还残留着血腥味儿。
姜老三感受了一下，发现这并不是错觉，他的嘴里真的有血腥味儿。那大概是他咬牙切齿伤到牙龈导致的出血。
姜凤英！一切悲剧的根源都是她！
这就是他的好妹妹！他全心全意疼爱的妹妹！
夜凉如水，姜老三也顾不得担心感冒着凉这些了，光着脚，连件外套都没穿，就跑到了院子里，站在院子中间深呼吸，感受着冰凉的空气灌进肺里，直到他全身被冻得发抖，噩梦带来的恐惧才渐渐褪去。
他并没有去细究梦里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这根本就没法儿验证。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梦里发生的事情，哪一件他都承受不起。
如果，他不替姜凤英下乡，这些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既然如此，那就，放下助人情结，尊重各自的命运吧。
哪怕姜凤英哭出一条无定河来，他也不会再心软了。毕竟，心软害的不光是自己，还有全家人，以及雷厂长一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