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疏甲惊略:永绥迷影(二)

  秦慕兰走到二人身旁,望着远处的松桃城,言道:“我们走吧,不然官兵要追过来。”
  “距离此地十里处有个小苗寨,居住着十几户苗人。此寨地处偏僻,朝廷官兵肯定不会追击到那里。”石鲁领者言道。
  李顾抬头看一下天空,估算出此时将近酉刻,惟有言道:“我们趁着夜色出发,到那里借住一宿。”
  一个时辰后,他们到达石鲁领者口中的苗寨,此地确实只有几户人家,且皆为猎户。
  倘若不是石鲁领者在此,这些猎户不会欢迎他们到来,决然不会提供住宿和食物。
  一行人围坐在火堆旁,大快朵颐地吃着山猪肉。不多时,他们各自回到住所休息。
  石鲁领者走回室内,这是一间带有木床的房屋。他脱去外套刚要躺下,门外忽然走进两个人,心头一紧,“你们要住在这里?”
  “是的,你不会介意吧。”李顾微笑道。
  “这怎么会呢,欢迎之至。”石鲁领者瞬时展露笑容,自忖二人住进这间房屋,据此监视他,以防自己逃跑。
  利库玛没有理睬二人,而是径自走到木床上躺下。
  石鲁领者苦堪不已,睡意全无。他取出别在腰上的水烟筒,徐徐来到房门前,坐到长凳上,点燃烟壶嘴,噗嗤几下,吸入一口烟,然后吐出烟雾。
  李顾见状,缓步行至他身旁,同样往长凳上坐下,“水烟抽多了,对身体不好。”
  石鲁领者听闻此言,霎时感觉喉咙发痒,咳嗽几下,“老夫身体挺棒的。就在几年前,我还独自上山捕杀过一头山猪。”
  “可惜岁月不饶人,终究比不上少年人。”李顾望着前方,山中一片寂籁,只有微风轻轻飘来。
  石鲁领者转头看着李顾,晓得此话之意,起身走回屋内,取来包袱,将其打开后拿出几本古籍,然后递与他。
  李顾接过古籍后,赶紧看一下书名,分别为《蛊术要略》、《金器录》、《木器录》以及《幻术技偃》,“这是怎么回事,那本《岐山疏注》呢?”
  “你从何得知《岐山疏注》这本秘物?”石鲁领者惊讶道。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隐瞒。几日前,我们到过神农林深处,并且找到那个神秘的族落。”李顾回应道。
  “蒙卡还活着?”石鲁领者又问道。
  “是的,他的年纪应该和你差不多。”李顾此言只是向他证实自己的确见过蒙卡。
  石鲁领者沉思一阵,言道:“他是否向你说出此秘物因何带出族落之事?”
  李顾倒也不含糊,随口应道:“没错,不然我们怎么到梵山寻你。”
  石鲁领者叹喟道:“哎,都四十年了。当年蒙卡来到我们寨子时,我才二十多岁,可到如今已是两鬓斑白。”言罢,他又抽了几口水烟,继续言道:“还记得那天,我与几名族人在山上狩猎。傍晚回程路上,我们遇到了陈正楠。”
  李顾听到陈正楠名字时,心中一凛,但是面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十分镇定。
  陈正楠当时与我们族人做买卖,故此相互认识。当时见其神情慌张,大汗淋漓,并且气喘吁吁地告诉我,他在诸溪沟看到一名受伤严重的苗人。
  我和族人急忙赶过去,很快在诸溪沟找寻到伤者,此人身长体硕,面容黝黑,眼眶深邃,有点像苗人,却又不完全相像。他双足与胸腹有几处裂伤,血液染红身上衣物。
  我们赶紧撕开粗布给他包扎伤口,随后几人轮流将其背回寨子。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他的身体逐渐恢复过来,几个月后便能够说话。
  但是我们之间的语言交流,从一开始就不是很顺畅,只是晓得他的名字叫蒙卡。此后,我与陈正楠经常去探望他。时间一久,我们三人便成为很好的朋友。经始一年多,蒙卡学会苗语。
  有一天夜里,我睡不着觉,带着几瓶酒来到他的房间。我们把酒言欢,无所不谈。就在其微醺之时,无意中透露,自己从北方而来,到此找寻与他们有血缘关系的远亲族人。
  我听闻蒙卡这番话,隐约觉得他口中的远亲族人,极有可能是我们苗人。次日酒醒后,我便带着蒙卡前往永绥族部,找到我父亲后,三人一起参见族里的几位领者。
  蒙卡将自己族落里的传说告诉领者。这些故事与我们苗人迁徙过程不谋而合,既此蒙卡坚信我们就是他所要找寻的远亲族人。
  见面结束前,蒙卡从随身背着的包袱里取出一件秘物,交给几位领者,并且言明此物为先人留传之物,让他们妥善保管。
  这件秘物正是《岐山疏注》,随后它被几位领者收藏秘处。我们回到寨子后,蒙卡继续在那里休养一年多,身体恢复后,他最终还是决定回到自己的族落。
  我与陈正楠相送蒙卡一程。临别时,他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取出携带的金银珠饰赠予我们。几番推辞,我拒绝这些馈物,然而陈正楠却接受赠品。
  “你还没告诉我,《岐山疏注》到底藏在何处?”李顾急忙问道。
  石鲁领者停顿一下,缓声言道:“别着急,我话还没说完呢。如今你手上的古籍都是抄录本,原本为羊皮。”
  李顾听闻此言,伸手翻一下这些古籍,仔细查看纸张和墨迹,确系近几十年誊录的新本,“那么《岐山疏注》为何没有抄录下来。”
  在这几年后,我父亲被推举为领者。他带着我进入密室,有幸见到族内所藏的秘物,其中包括《岐山疏注》。但也是匆匆看一眼,很快便离开了。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些秘物。
  直到十年前,我成为苗人领者,方才详睹族内秘物。也就在此时,我终于获知族内深藏于秘物的诡术,包括蛊幻术、暗影术、金木辑筑术等。
  至于那套《岐山疏注》羊皮卷,虽然族内有人晓得古夏文,却未能译释其内容,可能古夏文未尽通晓,亦或内容晦涩难解。故而我们并未将其抄录,此后一直深藏在密室。
  李顾听到他这段赘述后又问道:“你的意思是《岐山疏注》现今在永绥苗人领部?那么藏物密室在何处?”
  “此件秘物肯定藏在永绥,只是老夫成为领者不久,便到梵山重地驻守。由于重任在身,我不怎么署理族内之事。在这期间,密室几经易所,故而不知其处于何地。”石鲁领者言道。
  “既是如此,我们惟有去前往永绥找寻藏物密室。”李顾言道。
  “《岐山疏注》如此难以释解,你们又何必费力寻获此物。”石鲁领者缓缓起身,走回屋内。
  “那是因为我们同行之中有人通晓古夏文。”李顾言道。
  石鲁领者顿时停下脚步,转身行至李顾身旁,急忙问道:“那个人是谁?”
  李顾露出诡异的笑容,“你要不要猜测一二?”
  石鲁领者思索一番,随后言道:“难不成是被你们挟持的那位老者?”
  “还是给你猜出来了。”李顾依然微笑着,随后站起来回到屋内。
  “有点意思啊,这世上竟然真有人完全通晓古夏文。”石鲁领者感觉身体着凉,便关上房门,行至木床躺下盖上被子。
  李顾坐到小凳子上,脱下布鞋,除去外套扔到床边,“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他是何身份?”
  石鲁领者仰着头望向屋顶,默默言道:“我观此人面容,不像是汉人,亦不像苗人。”
  “我就直说了吧,他是神农林里那个族落的人。”李顾压低声音言道。
  “不可能,蒙卡曾经对说过,他们族落有规定,族人不能离开神农林。这几百年来,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行出此地。”石鲁领者言道。
  “既然这个族落的人已有几百年没有走出神农林,那么蒙卡如何寻得途径,从而顺利到达外面。”李顾言道。
  “原来如此,此人在蒙卡之前便独自逃离神农林。那他何以熟识古夏文,我们族人如今仅认识一点皮毛而已。蒙卡也曾对我说过,他们族落的人已然不通晓古夏文。”石鲁领者疑惑道。
  “我也同样问过这个问题,但是他每次的回答都非常含糊,似乎隐瞒些什么。”李顾应声道。
  石鲁领者掀开被子,徐徐起身,转首望着李顾,沉思一阵,言道:“我陪你们去一趟永绥吧。”
  “梵山那边还需要你回去统领,不必为此身涉险地。”言既如此,李顾却甚为欢喜,以他的身份随行,此去永绥肯定会顺利许多。
  “如今这局面,如何回得梵山。此行除了帮你们找寻《岐山疏注》,还须得与其他领者商议反剿事宜。”言罢,他重新躺倒在木床上,侧卧而睡。
  李顾见他已然睡熟,便不再说话,很快熄灭蜡烛。
  次日清晨,松桃城以南十里处小村落,小股苗人逃往至此。王展带兵追击而来,这些苗人无处可逃,只能弃械投降。
  王展并未为难他们,只是命人用粗绳将之束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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