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疏甲惊略:京城奚肆(二)
奚口巷尾酒坊香气四溢,毗邻街道亦能息闻。李顾循香趋至,既以来到此巷。上次亦是如此,可此次与有异焉,他察觉身后有人跟踪。途径酒坊时,心生一计,转身溜进去。
酒坊酿房只有一名徒工,他悄无声息地走到此人背后,瞬时抬手击晕。迅速替换其身上衣物,走上二楼酒窖,窜出窗户,稳步落入地下。
绕过几个街道,李顾转回奚口巷。他环顾四周,发现无人追来,便走进酒坊斜面宅院。
房门虚掩,李顾推门即进,穿过小院,徐至后屋,敲门几次,无人回应,便走到窗前观察屋内,然却未现人影。
忽闻西屋传来声响,李顾急忙行去,门启入内。只见一人蹲坐方凳斫柴,观其年纪约莫三十左右,身形清癯,面白目浊。
李顾轻步上前,既言道:“先生,何故如此,你家随仆呢?”
先生起身拿起灶台边上瓷杯,缓缓喝下杯中水,“我已送妻儿回乡,遣散家仆。”
李顾颇为不解,“这是为何?”先生应声道:“此处说话不便,你随我到主屋。”言罢,二人遂至后院。
进屋后,先生沏茶递与李顾,其接过茶杯,尝下一口,“西山净泉,闽地丘茶。”
“你这品茶工夫堪比唐代名士陆羽。”先生连连称叹。
“过誉了。”李顾放下茶杯,坐上椅子,双目瞥见其霎时愁容满面,又道:“先生,可有心事?”
“可惜我再也品尝不到那么好的茶!”先生转首看向窗户,惟见天色忽然变暗。
“难道你要离开京城?”李顾问道。
“你所言没错。我未随妻儿一起离京,便是为了在此等候你的到来。如今亦须归乡。”先生徐然言道。
李顾心生疑窦,遂问道:“先生如何知道我再次到此?”
先生并未应声,他透过窗户,默然望着院落。不多时,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窗纸沾满水雾。
“世上知晓我身份之人,复手可数,当中仅有一人明了我在云贵所做之事。可是此人已于两年前亡故。”
李顾听出话中之意,便言道:“先生隐信何以获取,请恕在下无法予告。”
先生言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强求。当日见你便知晓有能力寻觅那人,亦会回京寻我,故而至此独身等候,”
李顾赞叹道:“你果然神机妙算。”
先生起身关上窗户,屋内瞬间昏暗下来,遂点燃油灯,放置桌面,然即回到座位,徐徐言道:“还有什么要问吗?”
李顾既问道:“那人到底是谁?为何要隐居长沙?”先生言道:“此人姓吕,名伯梓,乃是周代名相姜太公的后人。”李顾闻言暗道:“怪不得其人如此熟悉齐国之事。”
“他从二十年前便在云南西王府担任幕僚,可是几年前却离开王府,不知所踪,没想到竟然隐居长沙。”
“这样说来,先生并不知晓此人藏身何处。”李顾言道。
“我惟知湘西永安寨寨主既悉吕伯梓去向,故而引你至此。”先生缓言道。
“当日我们抵达永安寨便潜入寨主住处,所觅无果。意欲掳走寨主,逼迫其交待那人居址何所,却恐惊动山寨之人。故而使出一个计谋,暗中向寨主传递消息称有人想独取《岐山略》。”李顾故意说出《岐山略》,正是想看先生有何反应。
先生略显平静,可是神情细着变化,却被李顾察觉,其眼睑微微颤动一下。如此而言,他亦知晓籍本《岐山略》。
李顾随后又道:“寨主闻言,数夜辗转难眠,生怕那人已然获取《岐山略》藏处,惟有派两名亲信出寨。二人风尘仆仆来到长沙,根据寨主行述,找寻那人,既为先生所言吕伯梓。”
先生拿起茶杯,呷一口闽茶,“看来你是跟着那二人到达长沙,从而寻得吕伯梓。”
“不错,可惜被他逃脱了。”李顾叹息道。
先生瞥一眼李顾,思忖其可能获取《岐山略》藏处。他却依然不动声色,“既是如此,你还有什么需要问我吗?”
李顾言道:“吕伯梓会逃往何处?”先生停顿一下,然道:“他可能前往云南,潜回西王府......”他话音未落,忽然一支箭矢从门口急射而入,正中其左肩。
东厢房顶站立一人,他见到先生倒下后,迅速落地。李顾听闻声响,立即冲出主屋跑向大门。刹那间,一个身影从其身前掠过。李顾定睛一看,原来此人是利库玛。他此刻正在追击行刺之人。
李顾未迈步随去,而是行回宅院,很快来到先生身旁,俯身观察其伤势,心道:“若非刚才反应敏捷,出手挡住箭身,使其偏离轨迹,不然击穿心脏,恐怕一命呜呼。”
先生睁开双眼,当他看到李顾时,又晕了过去。不多时,李顾在屋内找到棉衣,以及布条。其将棉衣剪开,既成几块方布。随后取出一包药末,此为止血治创药物。
准备妥当,李顾左手握住箭柄,快速拨出,右手洒下药末。使棉布密封伤口,用布条绕过肩部与腋下打结系紧。
剧烈的疼痛感让先生猛然再次醒来,瞧见李顾包扎伤口,揣忖其正在救治自己,沉思一下,艰难开口道:“王恭厂那里有你想要的线索,云南西王府一名姓沐之人几日前抵京,如今居于此处附近。”
尽管说话声音很小,李顾还是听得很清楚,既问道:“你所说的是王恭厂吗?”先生闻言微微点头,只因说话时用尽气力,他再次陷入昏迷。
从他话语中既知,王恭厂内藏线索,亦或有人知晓内情;再则暗指西王府和王恭厂有所勾连,不知是否与吕伯梓有关。
不多时,利库玛回到院落。他述予李顾这名刺客一直逃至筒子胡同,却很快不见影踪,只能怏怏而归。
筒子胡同位于东城,李顾窃以想起那天夜里殓房所遇那人,同样善于暗攻脱逃。可观此刺客身影却与那人相异,他思索难道二人亦为同门?
“如今先生已然处于危险境地,我们不能将其留在这里。”言罢,李顾背起先生走出宅院,利库玛一路护送。二人专挑人少的偏巷行进,终于来到城外郊区。
他们找到一户人家,居住夫妻二人,年纪约莫四十,子女既已进城讨活。
李顾见此处偏僻,遂取出二两碎银,递与夫妻,直言要在这里住上几天,不知可否。这二人答应下来,很快回屋收拾好偏房。
安顿完毕,利库玛留下来照看先生,以免刺客再袭。李顾离开此地,既行回到城内。
日落余晖照射窗棂,残阳赤淡,天气渐凉。胡宜坐在门槛,望着半空朱霞,如同一抹红烟,徐徐褪去。
他收回目光,观瞧手中木盒。顷时,其打开盒盖,只见盖背布满微型铁片,原来此盒设有机关,然而并未启动。
此时忽然传来一道声音:“狐狸,你为何坐到门口?”胡宜闻言,抬首见到李顾迎面走来,随即起身言道:“李大腿,你不是很早便到达京城吗,这几个时辰去哪里了?”
李顾默默言道:“我刚才去往那名瘦弱书生居所。”
胡宜看一眼李顾身后,“利库玛怎么没有与你同行?”
李顾应声道:“我们在那里出现了意外,利库玛没能回来,此事明日与你细说。你如何得知利库玛和我一起?”
胡宜笑道:“你们与约定时间晚几日进京,他每天都去永定门等候你们,我几番劝告他都不听,真是脑袋一根筋。以你通天的本领,怎么会出事呢。”
李顾挖苦道:“还通天呢,要是能通地算不错了。”
胡宜闻言,大笑特笑,“难道你想当锄地的农夫啊。”
李顾言道:“倘若真有几亩地,我情愿当个不问世事的农夫。”胡宜收起笑容,“说起农夫,秦慕兰带回来那个黑脸浓须的大汉,就特别相像。”
“他并非农夫,而是一名铁匠。”语毕,李顾看一下左右,又道:“入夜后,我要带他去往一个地方,你要跟着一起吗?”
胡宜言道:“看你这神情,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这些日子有些无聊,我可以随你走一趟。”
李顾言道:“那行吧,我们一个时辰后出发。”胡宜听到这话,正想转身回屋,就在这时,李顾瞧见其手中的木盒,觉得眼熟,连忙叫住他,“你这个木盒给我看一下!”
胡宜将木盒递与李顾,“早前宫内太监将此盒子送来,既言为皇上赏赐。”
李顾接过木盒观察一番,盒盖阳刻龙凤纹,器型大小以及内设机关相似,且有朱由校专属图印,应该不会错,“朱由校为何要赐予此盒?”
“你出京期间,有一日,信王携我面见皇上。此后我便经常入宫,时与他一起匠器,屡获其赏。”言罢,胡宜拿回木盒,行至屋内。
李顾静呆原地,沉思一阵。不多时,他回过神来,抬首望着夕日,信步穿过院落,途径一座亭台,很快来到秦慕兰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