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疏甲惊略:炎乌寂灭(四)

  这几起命案,着实让府内人心慌慌。为了扼制流言蜚语,她只能做出违背礼法的事情。
  夜幕降临后,侍卫点亮灯笼,纵排行进。身后几名下仆扶着老夫人,往王府后门直走而去。他们满脸忧容,此去一遭,不晓得会出现什么意外。
  老夫人需要一名外人作为见证,李顾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故而让其跟随于后。与别人不同,此时李顾没有一丝慌乱,全然镇定自若。
  王府依山而建,众人出了后门,便来到后山。行至山腰,乱丛之中出现一道铁门。一名侍卫从老夫人、总管、仪卫指挥使以及国公内侍处取得四把钥匙,慌忙开启铁门四个沉重的链锁。
  铁门徐徐打开,面前赫然出现一个山洞。侍卫灭去笼灯,燃起火把,亦步亦趋地前行。洞内旷大,深邃不见底。李顾观瞧两侧石壁,发觉人工开凿的痕迹,不过洞口却为自然形成。他推测王府可能对原先山洞进行扩修。
  他们大概走了百余丈距离,找到老国公的棺椁。李顾颇为讶异,没想到老国公亡故后没有下葬,竟然安置于此,并且离洞口较近。山洞深处难道藏有更加宝贵的东西?
  老夫人看出李顾的疑惑之处,故而向其释言,老国公逝去之时十分怪异,术士言其冲犯命煞,必须停尸三年,才能下葬。
  说话间,侍卫已然启封榫卯结构的外椁。然而内棺却十分复杂,须得按照棺椁图纸操作几道机关,方可将其打开。
  不多时,多名侍卫合力打开内棺。李顾与老夫人走近查看里面情况,只见死者仰躺棺内,身上衣物已经半数腐烂,隐约看到皮肤黑如木炭;再观其面部,色如黑胶,亦有颗粒状突点;整个尸身如同火烧一般。难怪老夫人道其死状不同常人。
  你们亲眼所见,老国公并未尸变,还是躺于棺内。言罢,既令侍卫原封棺椁。
  就在这时,暗处忽然蹿出一个人影,素衣蒙面,疾速行至棺椁头身位置,伸手从头颅左侧取出一个小匣子,继而转身急跃遁走。
  待众人反应过来,其已逃出几丈之外。老夫人见到棺椁中的匣子被人抢走,心中大惊,急命侍卫追去。
  李顾碍于客人的身份,并未出手相助,毕竟此为王府内部之事。不过他看出这名歹人便是今晨自己追击之人。
  半刻时,多名侍卫回到山洞。仪卫指挥使报告老夫人,侍卫未能追上贼子,已然被其逃脱。
  老夫人闻言,默然看着内棺,不发一语,随后走出山洞。侍卫见状赶紧卯合棺椁。
  李顾回到房间,央思难寐,翻身蓄坐,乃至伫立窗前,缁幕宛绪。
  晓拂过后,李顾与昨日一样,再次前往沐启丰卧室,刚走到门前,既听闻老夫人耄音。他轻轻推门而入,惟见下仆用手搀着沐启丰,服侍其喝药。老夫人则坐到一旁,严然观寓。
  沐启丰喝完药,侧首躺于枕上。李顾叫唤一声,其霎时醒来,看到是他后,微微回应一句,又睡去。
  老夫人起身走到榻前,观瞧沐启丰面容,见其无事,方才安心。她转首瞧着旁边的李顾,然问既已探望,为甚莫离。
  李顾言之昨夜何以大动干戈,捉拿那名歹人,匣子里到藏有何物。
  老夫人顿思,乃道信王知否启丰归滇。李顾明了话中何意,遂朝其点点头。其诚言冀希信王此后能够荫庇沐家。李顾心里一颤,不过细想,皇帝唯一嗣子在王恭厂大爆炸时受惊夭折的消息,西王府肯定会有途径获知。
  我可以私函京城,既言沐家愿意效忠信王。语毕,李顾坐上桌子,取出纸墨,修书一封,放入小盒。老夫人露出笑颜,然知李顾能与信王书函来往,必为亲信。不多时,她向其述说沐家尘封已久的秘密。
  黔宁王沐英故去后,其长子沐春承袭爵位,统领云南,历几载。洪武三十一年,太祖病重,急召沐春进京,垂榻焯烛,口耳密令其找寻旧元宗梁王府所藏宝物,
  不久太祖薨逝,沐春回到云南,妄称病重而假死,以此蒙惑世人,其弟沐晟袭爵。
  沐春游历云贵各地,几年后,终于在哀牢山找到宝物所藏之地。其绘制地图,与藏所大门钥匙一起装入匣子,并将此匣交与沐晟秘密保管。
  虽然老夫人含糊其辞,然而还是获得重要的线索,李顾大喜。他千里迢迢来到云南,此亦不枉此行。
  不过李顾这几日没有寻获吕伯梓身影,揣测其与命案有关,如今又可能夺去小匣子。遂试探言道昨夜侍卫搜查王府,却不见一位唤作吕伯梓之人,听闻其为那名歹徒。
  老夫人身体轻微抖动一下,既道吕伯梓原来为王府总管,几年前,因为迁怒老国公被革职。可没想到,他十日前突然回到王府,且行踪诡秘。昨夜不知何故消失身影,故而侍卫怀疑其为凶犯。
  虽说如此,却是疑点重重。老夫人说话之时,眼神飘忽不定,似乎有所隐瞒。吕伯梓既然为了棺内匣子,却又何故杀人?
  不多时,李顾既言这名歹徒可能逃去哀牢山,他须得启程前往此地。
  老夫人沉思一阵,言告李顾如若寻得宝物,国公府可派府兵护送他回京,并将宝物呈与信王。
  李顾闻言,微微一笑,老夫人不知其中缘故,自己怎么可能返回京城,不过还是答应下来。她只想考虑如何立功,以此博得朱由检的信任。
  与过往不同,此次事出突然,李顾回到房间后,赶紧收拾好包囊。及至巳时,他急忙出府驱车赶往东城,行至一间客栈里,找到刘宗敏,再行出发。
  哪知,二人车辙沿至南门,却遇见沐启丰。他安然躺在一辆四驾马车内,还带着十几名侍卫,以及几名脚夫,既言与李顾前去哀牢山。
  这一路上,李顾心绪不宁,此行危遭程度恐与想象中的要险恶。身手不凡的吕伯梓,难于揣度的沐启丰,以及神秘莫测的哀牢山。倘若秦慕兰,胡宜与利库玛能够尽快赶来云南,那该多好。
  此时,湘西武陵山深处,林间雨歇,雾气蒙蒙。秦慕兰左右扯拉帐篷,使劲拍打,雨水霎然落地,流入不远处的小溪。
  胡宜捧着溪水,喝下几口,然即徐然站起,顺着小溪往东走去,很快回到宿地。
  秦慕兰整理帐篷里的物品,以免漏水打湿。忽闻脚步声,急忙走出帐篷,见到胡宜身影,既问道:“他们有何动静?”
  “如旧,并未行进。”言罢,胡宜从包囊里取出刚摘下来的青桃,朝她扔出几个。二人前日追随吴善来到这片山林,对方却停住前行,一直至今。由于不能生火,惧怕他们发现有人跟踪,故而秦慕兰这两天都在吃干粮,此时见着果品,颇为喜悦。
  “你休息一下,我替你前去监视他们。”
  胡宜答应一声,悉顾走到自己所在帐篷,倒头便睡。
  山野上,一只刺猬疯狂爬窜,花草败絮,飘入空中,缓落于地。满絮脚踩陷进泥土,胡宜全然不知,疾步朝着刺猬逃走方向追去。
  就在这时,刺猬消失在草丛中,只见其窜入一片浓密的森林。胡宜却停下脚步不敢进入此地,潜意识里对这个地方感到十分恐惧。他正想往回走,森林里忽然跑出一只老虎,跃身扑向后背。
  不知何时,张千千身影出现左侧,手持长剑迎向猛虎,狠狠刺入其颈部。老虎大吼一声,转身奔向森林。张千千丝毫不犹豫,迈步紧追。
  胡宜躲闪不及,跑出几步,忽地一个踉跄,脚下不慎,掉进一个深坑泥潭。他疾呼救命,却无人回应,这时想起张千千,可是其已走远,根本听不见声音。
  他拼命挣扎,但越挣扎越深陷进去,呼吸愈发局促,感觉快要断气。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突然闻见有人叫唤自己的名字。
  “狐狸,你怎么了?”秦慕兰伸手用力拍打胡宜的肩膀。他忽然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猛然起身,转头见到秦慕兰,“原来是做梦啊!”
  “我刚才听见你大叫几声,急忙跑来,看到你面容狰狞,满头大汗,就知道肯定做噩梦了。”秦慕兰微微一笑,随手递给他一袋净水。
  胡宜喝了几口水,徐徐回过神来,“现在什么时刻?”
  “你没发现外面已经变黑?太阳都快要落山了。”言罢,秦慕兰走到账外,刚回到自己的宿地,忽闻山林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右手按在腰间刀柄上,谨慎地看着前方,不知来者何人,只能原地防备。
  随着声响越来越近,这时她才看清此人身影,原来是利库玛,“你吓到我了!”
  胡宜不知发生何事,急忙赶来此处。当他见到利库玛之时,然即心安。
  原来当日利库玛与他们分开后,便一直追踪上官凌,然其并未直下广西,而是绕道西边,径自来到湘西永安寨。利库玛没有进寨,既在寨口小道上守候上官凌。
  他在此足足等待五日,却不见上官凌有任何动静。直至今日,上官凌才从寨子出来,不过随扈的侍卫多出一名。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走了一天,来到此处停留,并与吴善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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