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入观

  两天的时间里,周遭除了偶尔零星的香客外,闻武并未发觉突厥人的气味。于是在第三天的清晨,他将另外三个方向蹲守的狐爸狐妈还有胡椒寻回后,就来到了云极观大门处。
  清晨的道观还未开门,闻武来到门前,听见了里面扫帚扫地以及小声打闹的声音,踮起脚扣了扣门环,等了一会,一边的小门被人推开,走出来的是一个稍大一些的孩子。
  就见那穿着朴素的孩子作揖道:“这位小信士,可是有事?想祈福请愿的话,麻烦请等卯时后再来!”
  闻武听后脑壳宕机,卯时是几点来着?诶不对:“这位……道长?修士?我不是来祈福的,我来这里找靳泽晟道长……”
  斟酌了一下,又接着道:“我师父叫顾闲,是他让我来找靳泽晟道长的,按辈分,道长该是我的师叔?”
  孩子听后侧身将闻武请了进去,随后又惊奇的看了看两只狐狸,这才关了侧门,经过了一片外院广场后,将闻武带到了外殿内改口道:“这位小道长,请在这里稍后,我这就去内院通传一下”,说完行了礼就出去了。
  闻武走到了外殿门口,无视硕大的广场上几个零散打扫的孩童好奇的打量着他和狐爸狐妈的视线,将遮眼布掀开个小缝儿看向四周,外殿的左侧是一片桃树杏树组成的小林,林子中间设有凉亭,可想而知待到花开的季节时,自己的吃食有多丰富。
  右侧靠内是一排简单的房子,想必是孩子们住的地方,外侧建有几座稍好一点的房间,大概是前世那些道观或庙宇为香客留宿准备的。院内建筑整体呈现出一种老旧感,或者高情商的说历史沉淀过后的厚重感。
  中间是一片广场,广场中央的地面上是用不知什么材质铺接而成的太极图。再往前看,与道观正门对应的是一块影壁。
  而闻武眼前有一尊不算太大的长方体香炉,虽然这几天观察到道观的香客很少,但里面还燃着小半截儿香柱。
  身后的大殿内供奉着一尊没有脸的石像。下首案台上摆放着香炉以及贡品,几个蒲团整齐的在案台前,两侧更是整整齐齐各亮着三十六盏长明灯。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多余的物件,整个外院到大殿都简单的不像名门大派一般,但抬眼望去,耳边伴随着殿门外屋檐下的风铃声,却给人一种安宁祥和的感觉。
  闻武这边观察完,察觉到有人靠近后,将遮眼布放下,这才回身。
  就听来人语气开朗的问道:“小师妹?在下掌教二弟子任鹏,怎么从未听师父他老人家提及过在外面还有一位师妹,请问师妹可有依据??”
  闻武看了看黑白视线里的人,所答非所问的道:“这位师兄,靳泽晟师叔在么?我师父让我来送东西给他的!我这有他老人家交予我的信物掌教佩,但要亲手交给靳泽晟师叔才好。”
  没得到答案的任鹏,看了看小小的闻武,思忖了一瞬:“那请随我来吧。”
  过了中门,走了一小段石阶路后,进入了内院,首先进入闻武视野的是一座古老的钟亭,里面有一口年代久远的巨型大钟,斑驳的痕迹看起来很沧桑,不知什么原因,周围并没见到钟锤,钟亭底座的材质与大钟相同,也是未知的金属材质。
  而后就是两侧颇具特色偏殿,每间偏殿内都供奉着不知名的神像,整体建筑群又将中间的三层大殿围在中央,紧挨着大殿的还有另一栋偏殿,偏殿前方空地处还有两棵高大却又有些像桃树的老树,为什么说像?因为目测至少需要两三人合抱的粗细!闻武印象中桃树好像没有长到这么大的。
  纵观内院,给人的感觉就是,虽不及外院宽大却比之有着更为浓厚的香火味以及密集紧凑的建筑。随后将闻武引到了内院的大殿旁的偏殿外,让他在此处稍等,就进去请人了。
  只过了片刻,就见一穿着带补丁的中衣老者精神抖擞的踏步从偏殿走出,身后跟着任鹏,人行至近前,打量着闻武开口道:“我就是靳泽晟,敢问我师兄人在哪里?”
  闻武并未急着言语,而是从脖子上取下掌教佩,又将怀里用软皮包裹住的信件一并交给了面前的老者,而后退了几步,跪在地上这才道:“掌教佩与信件以送到,还请师叔先看!”
  不能说闻武矫情,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告诉这师叔自己的师父已经遇害,仙逝在了登仙山脉,既然师父说他这师弟看过信件后就会明白,那不如等他看完再说不迟。
  接过掌教佩以及信件的靳泽晟回过头与任鹏相互看了彼此一眼,说了句:“孩子快起来吧,进去等我看完就好,别跪着了。”
  闻武并未起身,也不回话,就那么跪伏着。
  靳泽晟不清楚这其中的原由,更不知闻武因为一直觉着是自己加快了师父的死而有些自责的情绪。
  于是就这么站在外面拆开了软皮取出里面带血的布看了起来,时间过得很慢,四周也很安静,安静到闻武和旁边把玩竹哨的任鹏都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老道士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许久过后,头顶传来靳泽晟略带嘶哑的声音:“掌教师兄他…他的尸身现在何处?”
  话落就听到竹哨落地的声音,而后任鹏难以置信的问:“师叔你说什么?我师父怎么了?”
  靳泽晟深吸了口气,像是苍老了许多,并未回答他,而是继续定定的看着跪着的闻武,声音大了些的问:“快说啊!我师兄的尸身现在何处啊!”
  “因为怕歹人发现,师父的尸身被我用大石封在了一处山洞内!”闻武大声回答道。
  一旁的任鹏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整个人顾不得擦眼泪,踉跄的上前将有些站不稳差点倒下的靳泽晟扶了起来,哭着道:“师叔,我扶您进去,有什么事咱进去商量。”
  而后又对着闻武道:“师妹,你也快起来随我们进去吧”
  闻武这才起身跟了进去,进入偏殿后,靳泽晟让哭的伤心欲绝的任鹏出去等着,而后问了闻武一些细节,就让任鹏将他安置在了后院的一处屋子里。
  见闻武被带下去了,老道士才无声的落泪,颤着手摸了摸酒葫芦和那把师兄的佩剑。
  许久后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胡乱的抹了把脸,提着木剑和酒葫芦进了里间,再出来时,手里拿着几封信交予了将闻武安置妥当后返回的任鹏手里,望着还在流泪魂不守舍的师侄,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后强作镇定的道:“将这几封信送与你师伯和师叔们。”
  待任鹏走后,想着师兄在信中交代的事情,刚才因为情绪扰乱了心神,除了师兄的情况细节外,并未对信中提及的“闻武很特殊”这件事上细问。
  现在想来,这件事情耽搁不得,那小童虽言行中并无异样,但自己还是要仔细观察一下再做其他安排。
  于是老道长擦了擦眼泪,整理了一下心态,就走向了后院。
  闻武一路上听着身前引路的任鹏一直在哭,也不知如何安慰。就这么被带进了后院。
  房间内很整洁,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角落处还放着个陈旧的箱子以及两个坛子,就再无他物了。
  而任鹏也因为师父的死讯,没了与这新来的“师妹”交流的心情,只是将闻武送进屋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顾闲的死,当初在山洞里已经解释过了,虽然当时脑子里想过种种,但闻武那会的心思并不平静,路上总是忍不住回想,这才一直觉得师父是因为给自己传了功才加速死亡的,如果没传功,或许还有时间寻医。
  毕竟他确实不了解这个世界,虽然时间过去了三个多月了,但此刻的闻武还是被师叔和师兄的情绪感染的没有了心情去院子里逛逛,于是坐在床上,手里摸着胡椒,思考着还有没有什么事被自己遗漏了。
  狐爸狐妈进来后就很自觉的窜上了床,在他身后窝着没动静。
  这时靳泽晟推门走了进来:“其他的事暂且不提,你先将遮眼布摘下,我仔细瞧瞧。”
  闻武听后走近了些,将遮眼布摘下后,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一些。而后发现师叔一脸疑惑,这才问:“师叔?有什么问题么?”
  靳泽晟的确很疑惑,师兄信中提及闻武可能是传说中的“妖”这件事,他并未全信,学医的他只当是体质有异,所以才身负异瞳。但面前的女童双眼明明是粉红色瞳色,师兄却说是冰蓝色?
  瞳孔颜色倒是金色的,可并不是动物的立瞳呀!
  于是询问道:“师兄说你的眼睛颜色与常人不同,但现在看来你与他描述的不对啊?这明明是粉红色,怎么说是冰蓝色呢?”
  闻武听后思忖再三,最后斟酌着开口:“师叔,不瞒您说,我自己的情况到底什么样,我自己都不明白,当初师父也只是告诉我找到您后,说您会教我运功法门。”
  “而我这一路下来也确实不清楚眼睛为什么会有变化。”说完又想了想接着道:“师父曾说我的变化或许与情绪有关?您有镜子么?我可以看看自己么?”
  靳泽晟将闻武带到了对面的一间摆满各类药草的屋子里,熟门熟路的进了里间,过了会手里拿着半面镜子,递给了闻武。“你自己看看,再与我说说你说的与情绪有关又是怎么回事。”
  闻武透过半块铜镜,虽然镜面有些磨损,但这也比水面要清晰得多,仔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白白净净的瓜子脸,小小的鼻子上带了些灰,粉嫩的嘴唇并不厚,一双狐狸眼中映衬着一对儿粉红色的眼睛,此刻因为惊奇自己的样子,金色的瞳孔变得大大的!又贴近了些后,转而变成了立起来的椭圆型,左眼的外眼角下面还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感叹自己长得不丑的同时,闻武小小的脑袋里也是大大的疑惑:“emmm,如果师父说是冰蓝色,现在变成这样的话,或许与悲伤难过有关?”
  又不好意思的问了句:“要不然,师叔你先教我运功法门?”
  挠了挠头想了想:“师叔,提前跟您通个气,我现在只知道自己的情况确实会变化,愤怒的时候有些暴躁,难过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流泪……身体也会跟着变化。”
  闻武并未把自己的事情全盘托出,太过匪夷所思的同时,又担心对方不敢接近自己,那还怎么学功法了?
  靳泽晟听完闻武的话后:“你先回去吧,收拾一下,休息休息,晚点我给你送饭。”
  在要出门的时候又回头对闻武道:“小舞,没什么事情的话,你暂时不要离开这个院子。”而后背着手就走了。
  闻武新奇的又拿起镜子照了照后,回去的路上在后院大概的看了看,后院并没有闻武在外面看到时那么小,几间竹屋并不规则的错落着搭建在院子里的紫竹林内,贴近山体的那边有一小片桃林,隐约间还能看到有一道小门。
  自己住的这间竹屋在中心偏左的位置,与刚刚类似药房的竹屋正对着,而前面还又一间二层的竹楼。
  闻武回到屋子里,将铜镜放在桌子上,又去院内打了盆井水,洗漱了一番后,好奇的打开了那只陈旧的木箱,里面的物件儿也很简单,一件干净的道袍,几件白色的中衣整齐的叠放在一套被褥上。
  味道中有着淡淡的师父味。想必这间屋子的原主人应该是顾闲的。
  闻武只是有些低落的摸了摸上面的衣物,就合上箱子了。
  又来到另一个角落,看了看坛子里,空的,但通过残留的气味,应该是之前装酒的。
  回到床前打算小憩一下的时候,却发觉自己又在哭?于是急急忙忙的跑到后院大门处就喊:“师叔!快回来!有急事!您快来看看!”
  靳泽晟本是在偏殿内翻找奇闻怪谈类的书籍,看看有没有线索,闻声快步向后院走来。
  等到了之后就见闻武簌簌落泪,表情却不似难过伤心。
  “师叔您看,我在哭,这眼泪不是我要哭的!”闻武指了指自己的脸。
  “哭之前你做了什么?”
  “就打开了屋里的箱子看了看,发觉好像是师父的衣物?然后就这样了,我虽然有些难过,但是并未有哭的想法,之前在将师父的尸身封在山洞内后,也有过类似的事情!”闻武很期待这个师叔能为自己解答。
  听到闻武的描述后,靳泽晟背后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没其他的了?”
  闻武想了想道:“没了,再有其他情况我再找您吧。”
  “嗯,你回去休息吧,我过会儿再来”
  听着靳泽晟生硬的语气以及这突然转变的态度,闻武有些莫名其妙。难道自己打扰到师叔了?
  闻武想不出个所以然,也就回去休息了。
  临近黄昏的时候,靳泽晟带着两块不知混合了什么谷物的饼子和一碗水煮菜来到了闻武房内。
  “吃吧,山上生活清苦,想必你也不会在意,吃完我先看看你的脉络和气海”说完将“饭菜”放在桌上,就到门外的椅子上继续翻看带过来的书籍。
  闻武盯着饼子和那一碗菜叶眼神有些发直,这也不够他们四个吃啊,掰了块饼子给胡椒,胡椒说啥也不吃,自己咬了一口,有些微苦的口感甚至比不过生肉。
  又浅尝了口那碗看着像多种山菜混着的水煮菜,毫无意外的寡淡。于是从自己小包裹里拿出了盐包,撒了些粗盐将这顿晚饭吃完。
  打算等晚上悄悄翻墙出去,再给狐爸狐妈抓猎物,自从发生了张家村狼群事件后,闻武就再也没放狐爸狐妈单独觅食了,它俩的食物都是闻武抓活的,或者陪着它们一起捕猎。
  “师叔,我吃完了,我们可以开始了么?”闻武走到门外道。
  靳泽晟放下手中的书,有些意味不明的道:“跟我来吧。”
  说完径直走向药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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