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回光返照
“收着，收着，这就是给你的，俺知道钱少，可俺就这么多，你一定要收着。”老太太相当倔强。
“奶奶，我们这一行讲究无功不受禄，你又没找我算命，这样给我钱，我是不能收的。”
“不是算命的钱，是替俺家大娃给你捎来的，俺家大娃的钱。”老太太依旧把钱往我手里塞，嘴巴里还一直含糊不清的解释着。
我看她如此瘦弱的身形，身上还在不停出汗，生怕这样继续纠缠下去，她出个什么好歹。
于是，我把手帕里的钱接了过来，放在了桌子上，又搀扶她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又去倒了一杯温水给她，这才开口道：
“奶奶，反正这会儿没啥人，你先喝点水，缓缓劲儿，咱俩等下慢慢聊，等说清楚了，这钱该收我就收，不该收我可要退给你。”
“中，中，俺先喝水，你可真是个好人啊。”
老太太的夸奖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可不觉得自己算是什么好人。
老太太显然是渴了，接连喝了好几杯水，这才打了个饱嗝，人也轻松了不少。
整个喝水的过程中，她都笑眯眯的看着我，一脸的慈祥。
见我又要起身给她去倒水，她赶忙收起了一次性纸杯：“俺喝好了，不喝了。”
“行，那您先歇口气。”
“俺都歇好了。”老太太仔细想了想，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小先生，前几天，是不是有人来找过你？”
“啊？！你说的是哪个？”每天来找我算命的人虽然不多，可也不少，我真不知道老太太说的是哪个。
而且，这段时间来算命的人，也都给了卦金的，没有需要过来补的。
“俺家老大啊，他小时候发烧脑子烧坏了，他说一直在外面游荡，是遇到您，才让他魂灵回去的。”老太太说着，眼睛有些湿润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之前过来求助我的那长袖男的母亲。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追问道：“那他现在呢？”
“人已经走了，昨天才下葬的，俺今天过来就是特意来感谢先生的。”老太太想起自己痴傻了一辈子的孩子，忍不住老泪纵横。
可能是这样的痛苦在心里憋的太久了，她开口讲述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她的儿子在小时候发高烧变成了傻子，智力永远停留在了七岁，整日里只知道玩耍，性子也跟小孩子一模一样。
小时候还好说，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麻烦事就越来越多。
他的世界是很单纯的，只知道玩耍，可是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个成年人，因此也产生了很多麻烦。
最常见的问题就是，他根本不懂男女之事，更不懂避嫌。
到了夏天，他去河里扑腾着洗澡，可在村上大婶子小媳妇的眼里，他就是在耍流氓。
类似的事情有很多，他痴傻这些年，没少给家里招惹麻烦，甚至连他弟弟妹妹结婚的时候，他也闹出了不少笑话。
老太太虽然一直都盯着他，可家里那么多事情，谁也不可能一天到晚都看着他，一个不注意，他就跑不见了，等到再回来，就已经闯祸了。
这几十年，她家就是这么过的，这几年她的身体越来越差，更看不住痴傻的儿子。
好在儿子岁数也大了，体力也不像以往那么好，可能经历的事情多了，似乎也明白了一些，不像之前那样隔三差五就闯祸。
可她依旧忧心，担心自己没几年好活，死了之后，自己的傻儿子就再也没人照顾，这些年一直在努力教他做饭，可他就是学不会。
她也跟自己二儿子说了，如果自己哪天走了，傻儿子就只能由二儿子照顾了。
她跟二儿子说的时候，二儿子只是沉默，他也有家庭需要担负，傻大哥已经给他招惹了不少麻烦，他要是真的答应了母亲，家里肯定要闹翻天。
可是面对母亲，他又狠不下心肠说拒绝的话，只能沉默以对。
就在她以为这一切不会改观的时候，前几天，她儿子突然发起了高烧。
这高烧也很怪，白天没事，天一黑就开始发烧。
以前村里老中医还在的时候，也有人得过这种病，被老中医三副药给治好了。
现在没了老中医，就只剩下退烧药了，吃下去只能管俩仨钟头，药劲儿一过就继续发烧。
老太太着急的不行，可又没办法。
就当她想着要不要带傻儿子去镇上医院看病的时候，一觉醒来，儿子居然好了。
不止是高烧好了，儿子整个人都清醒了，没有了之前的呆傻，一大早起来就院子里劈柴，把以前他爹拾回来还没来得及劈的树根都给劈好了，说冬天给她拿来烤火用。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清醒过来的大儿子去旁边村子的砖厂帮忙拉了两天水泥砖，赚了六百块。
砖厂是计件的，别的工人一天下来，最多也只能拿一百八，他一天就赚了三百，吃得苦可想而知。
两天赚了六百，他拿了两百给弟弟，又拿了两百送去邻村妹妹那边，说是补了当年结婚的礼金。
最后两百，他在第三天一大早，骑车去镇上买了一只鸡，一条鱼，还买了一块猪肉和不少菜，亲自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还把一家人都叫来了家里吃饭，说提前给母亲庆祝八十大寿。
老太太脸上表现的很开心，可经历了一辈子风雨的她心里清楚，自家这傻儿子突然清醒过来，怕是命不久矣。
就像久病的老人突然好起来，那并不是病好了，而是回光返照，人要走了。
当天晚上，老太太将竹床移到了儿子那张木床的旁边，摇着蒲扇帮他扇风，就像几十年前，他还是孩童时，炎热的夏夜一样。
老太太因为担心儿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伸出手探探他的鼻息，只是儿子睡得香甜，并没有什么异常。
熬了大半夜，老太太终于困得不行睡着了，等到早上外面传来鸡叫，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再去摸自己的傻儿子，发现他已经没了呼吸，脸上带着笑容走了。
老太太没有哭，很平静的叫来了二儿子，又通知了隔壁村的女儿，一起给傻儿子操办了后事。
等到后事操办完，她就翻出了箱子底压着的棺材本，起了个大早，朝着我们这边镇上赶。
那夜在傻儿子睡着之前，她问了儿子，是怎么想起回家的，她儿子说起了我，说是我送他回来看看家里的，老太太就把这个事情记在了心里。
她是隔壁镇的，一大早就往这边赶，可她的腿脚不利索，还瞒着自家二儿子，还是有路过的好心乡亲让她搭了顺风车，一路赶到了这里。
我回来的时候，她在大槐树下已经等了快两个钟头了，要是我不及时赶回来，她可能要中暑出事。
讲完这些，老太太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说道：“先生，不能让你白忙活，这钱你别嫌少，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