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灾民

  三年后。
  清风过山岗,雨露唤新芽。
  时值初春,云隐山脉丹青绿满,烟岚雾霭飘逸浪漫,真似一幅多娇美妙的山水画卷。
  只可惜,在那大山的深处,一团巨形如山头一般大小的血肉怪物横亘在那里有些大煞风景。
  那怪物浑身满布大大小小的眼珠,四下乱转扫视着这片地界,无数触须伸到半空蠢蠢欲动,但有活动之物,数支触须“嗖嗖嗖”立马将之逮住,卷起拉入它的体内溶解同化。
  十数里开外,一个不起眼的山洞口处,白小乙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内心唏嘘。
  “师傅,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没想到你们变成如此怪物!这片地界算是完了!我还是趁早离开这里吧!”
  打定主意,即刻纵身向山下飞去。
  此时的他,虽然只有十六岁,模样却似十八九岁的精壮小伙。
  但见他背着竹篓,里面装着小不点、铁伞、书籍、丹药、还有他的一些杂物,腰间悬挂着破布包裹的宝莲灯,手上拿着一根过人高的竹枝条。
  这竹枝条便是以前浑一道所拄之物,他顺手捡了回来,用三昧真火祭炼成了一件神异之灵物。
  还别说,能被浑一道平常拿在手里的真非普通凡物。这竹枝,一丈来长,上细柔软,下粗坚硬非常,经过祭炼通体碧绿油油发亮。耍将开来,可化作条条剑影,竟与《衍虫飞剑诀》莫名的契合,甚是顺手。
  这三年来,他东躲西藏在各个山洞里,做了很多事。
  先是修行方面,在小不点的加持之下,又无病毒感染诡变之优,他进步神速,法力已有一湖之量。
  在他的内景感应中,法力如一巨形湖泊,波澜壮阔,甚是雄壮浑厚。按他估计,大体接近了浑一道异化前的水平,可谓灵能境大乘。
  锻体方面,他也未曾放下,时常演练《衍虫飞剑诀》,肉身力量强化不少,对他修行《白骨剑经》汲取天地灵气多有助力。
  这两部法门,一为肉身境所用,一为灵能境所用,又一脉相承,相辅相成。
  只可惜《白骨剑经》虽有晋升神魂境的传承,却因为此界真龙脊骨难寻,缺失此重要祭物道具,密钥不完整,几无晋升可能。
  他也如浑一道模样,打起了地狱咏乐图的主意。
  那地狱咏乐图已被造物主通过特殊手段祭炼成了一件邪门法宝。
  画卷展开,十八地狱酷刑场景历历在目,内中鬼影绰绰,受刑人惨烈哀嚎挣扎,恍如真实再现。平凡人要是看上一眼,立马被吸扯出神魂投入到画中世界,一一遭受此等酷刑。
  此画背面书有满满当当针头大小的金字经文,白小乙研究多时,发现这才是此画的根本秘密——《幽冥血神经》。
  或者说此画原本就是《幽冥血神经》,地狱咏乐图不过是造物主根据秘法后期祭炼此物所成。
  此经篇幅浩大,内容深奥,研读起来更是晦涩难懂,啃嚼不下。
  也就白小乙两世为人,前世更为大学文科高材生,也只能勉强粗略理解。
  料那造物主何德何能?这如今这个知识没有普及的世界,修行前也是凡人一个,想来也是连蒙带猜胡练乱修一气,又有诡异力量感染影响之下,终将自己弄成那般非人诡异模样。
  白小乙只浅尝修炼一下,361便频繁报警,污染病毒不少,可想其他人修炼必然代价巨大。
  后来修炼的深入了,才发现此经真香!竟能使人断肢重生,身首异处而不死,普通砍伐之刑再难伤分毫,唯惧火炼焱烧。
  此经更附带各种运使秘术秘法,因时间短促,白小乙只学会了血灵丝与地狱咏乐图的使用方法。
  闲暇之余就看看《炼器百道》与《金丹宝典》这两部巨作,倒是也学到不少炼器知识与草药医理丹术。
  通过多方辩证思考,他也总算是搞清楚了小不点的根底,竟是《金丹宝典》中记载的最玄秘神奇的一种金丹——草还丹!
  它果真不是一个人类小孩!难怪三年来模样一点没变。
  据《金丹宝典》中所述,服用此丹可增长一海法力!
  这一海的法力有多大白小乙不知道,但想来非小。只是看着小不点那白白胖胖、嘴里总是嘟嘟着“爹爹”的可爱模样,他也下不去嘴。
  还是就这样抱着它慢慢修炼吧,增益效果也还不错。
  再然后就是抽空去捡回来了铁伞的断剑,顺带捡到浑一道那根竹竿。
  铁伞断剑经过他重新祭炼修复,已经恢复如初。此剑虽不大堪用,但却是御剑飞行所必须。
  修复好飞剑,又练习了一下御剑飞行之术。随着他修为的攀高实力的大幅增长,御剑飞行也能做到随心所欲,来去自如。
  只是他实在不习惯那种在天上陀螺旋转似的飞行感觉,更喜欢纵地御气飞掠,速度也不算慢,还能欣赏沿途风景,感受比之御剑飞行要好上许多。
  出得云隐山脉,他便一直向东而去,一连赶了数天路程,不见人烟,都是各种荒郊野岭毒虫猛兽。
  直到第六日,才稀稀疏疏见了一些破败废弃的村落,荒芜的田地,以及许多暴露的枯骨。
  继续向东又赶了两日,也不知来到了何处地界,才零零散散看到一些逃难的灾民。
  此时已到了平原之地,一条宽阔蜿蜒的崎岖大路上,三三两两的行走着一些搀老携幼的饥痩民众。或推拉着板车,车上躺着奄奄一息的亲眷;或背着骨瘦嶙峋幼儿,肩挎行囊;又或拄着木棍,佝偻着艰难迈步。
  白小乙停下飞纵,只以急步赶上前去,见着一个拄着木杖,破履烂衫的老汉,客气问道:“老人家,您好呀!”
  老汉有气无力的转头看了白小乙一眼,重重叹了一口气,似不想言语,回过头又自顾蹒跚而行。
  白小乙并不想放弃,继续说道:“小子向您请教,这里是什么地界?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那老汉只是摇了摇头,喃喃着:“都死了……都死了……”
  路上有一个同行的佩刀青年出声道:“那白嫩小哥,你莫再问他,他是个痴癫疯汉,因着家中十几口人都得了瘟疫而死,早已神志不清疯疯癫癫。”
  白小乙转头看去,见是一个二十来岁,身材高挑,略显清瘦的俊朗青年。那青年穿着短打汉裳,腰挎一柄环首大刀,足见身有武艺。
  对着青年打了个稽首,“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青年见了白小乙作此礼节,知其是方外之人,不敢怠慢,忙拱手回礼道:“原来是小师傅!贱名周志刚。且未知小师傅法号?”
  “太乙!”白小乙根据自己的乙字胡诌了一个马甲。
  周志刚假意恍然大悟,“原来是太乙小师傅!不知在哪修行的?”
  “我自幼跟随师傅在无名深山里面隐居修行,因着月前师傅圆寂归天,我方踏出深山老林欲行走天下,只是不知世事不明地理,故想打听一二。”
  周志刚听罢点了点头,露出理解的神色,“那你出来的却不是时候,如今天下不安,各地多有反贼叛乱,自立为王。饥荒瘟疫漫天遍布,妖魔横行,民不聊生!你看我们这一伙人,便是从青州干县逃难至此。”
  两人便随着大众队伍一边走一边聊起了话儿。
  “不知那青州干县发生了何灾?”
  周志刚仰着头望着天上的浮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嘴上道:“灾难多了去了!先是水灾,然后是瘟灾,再是匪灾人祸,更有古怪诡事常有发生。”
  “什么样的诡事?”白小乙兴起了好奇之心。
  “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事,反正都是要死人的!最好别遇上!”
  白小乙颠了一颠背篓,小不点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经常喜欢酣睡,盖上篓盖,安安静静。
  “那不知道你们现在要到哪里去?”他继续有一茬没一茬问着。
  “如今天下各地都混乱不堪,唯有中原腹地京畿周遭还算安稳。再怎么说,烂船还有三斤钉,高阳到底是一个王朝的中央都城,收拢实力保障高阳地界的安稳还是可以做到的!”
  言下之意就是前往大乾王朝的中央都城高阳。这大概是所有逃荒灾民都会有的想法。
  一个国家再怎么穷苦,也不能穷了首都。首都的人民穿金戴银,达官显贵无数,只要随便指缝间施舍漏下来一两样糟物,也够他们活的了。
  “不知道那高阳离此还有多远?”白小乙又问。
  周志刚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渣,思索片刻,道:“估摸着还有十天半个月的路程吧!”
  “那倒是不远了!”
  ……
  到了夜晚,三五成群的众人选择在一条河边歇息,找了柴木架起篝火,支起锅炉,倒了河水进去烧。
  有人去河里捉鱼,有人去挖野菜,也有的人在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周志刚自己就堆了一个篝火,白小乙懒得弄这个,索性就蹭着他的席地坐下歇息。
  周志刚只是微微一笑,倒是没有介意。两人虽说是陌路相逢,但是一路行来聊了许多话,却也算是熟络了。
  白小乙将背篓解下放在身旁,穿着一件红肚兜的小不点就推开盖子爬了出来,扑到他的肩上抱着他的脑袋跨坐。这是它最喜欢的姿势,把他当坐骑了。
  “爹爹!”
  周志刚见了一脸不可置信,“这是你孩儿?”
  为免引起什么误会麻烦,白小乙随口又编道:“你想差了!这是我路上偶遇一妇人临死前所托付 ,非要让我认下这孩子当个干爹,我因见那妇人悲苦,又不忍这孩子死于虎狼野兽之口,才带其上路。”
  “你倒是心善!”周志刚站起身子,拍了拍屁股尘埃,“我去河里洗个澡,你可要一起?”
  “你且自去,我这还要带小孩多有不便。”白小乙斜眼发现,总有五六道不怀好意的眼光不时往他这里瞧。
  周志刚见白小乙拒绝,也不再说其他,转身就往远处的河道行去。这附近人员众多,他也不好意思当众裸.露沐浴,只能往那远处人少的地方就事。
  待周志刚走远不见了身影,便有五个面颊深陷,形似枯槁的灾民围了上来,将白小乙困在中间。
  他们或手持柴刀或手拿棒槌,一脸冷漠,眼里微微泛着红光。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白小乙丝毫不慌,将地上的竹枝悄悄抓在了手里。
  五人中,一个马脸汉子,低沉着声音,冷冷说道:“你不要问我们要做什么,你只要将那个小孩交给我们就可以!”
  要小不点?还要吃人不成?
  白小乙心里一颤,面色徒冷,“我如若不给呢?”
  “你若不给,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下辈子投胎别再做人了!”举起手中柴刀就要劈下。
  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坏衣蓬垢的女人,声嘶哭喊:“不要!不要哇!求求你们了!不要再吃孩子了……呜呜……你们已经吃了我的红儿还不够吗?现在还要再吃,你们就是恶鬼!你们就是妖魔!你们不得好死!”
  她的身旁有两个耄耋老者拼命拦着她:“孩子!别再说了!当心他们连你也不放过!”
  那马脸汉闻言勃然大怒,转身就朝那女人大步走去。
  “臭娘们!找死!”
  说着,再次高高举起柴刀就朝女人劈去。
  拦着女人的两个老者吓得瘫坐在地,眼看柴刀就要落下,就在这时,一道清风拂过,“嗡!”好似有一支竹影在眼前一晃而过。
  便见马脸汉子脖子断裂开来,喷涌着鲜血,脑袋滚落在地,身子一倒,死了。
  众人无不大哗,“这……这……”
  余下四人吓得愣神,一时不知所措。又见一竿竹枝在眼前晃动,上面尚流淌着血迹,无不大惊失色。
  “他……他……是他!”一人惊恐万状的指着白小乙,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
  “是他用这竹竿杀的!”又有人叫道。
  “他是妖怪!跑哇!”更有人叫喊起来。
  随着一声“跑哇!”响起,四人同时转身四散狼狈奔逃。
  “说我是妖怪?我看你们才是那吃人的妖怪!”
  一挥手中竹枝,飞速转了一圈,嗡一声,扫过那四人脖颈,四颗人头纷纷落地。
  “啊——”几声惊呼,又很快被捂住嘴再不敢乱发出声音。
  所有灾民骇然中不由自主后退远离,只怕惹祸上身。
  白小乙也不以为意,一甩竹竿,将血迹弄干净,正要继续盘膝打坐,就听闻远处传来周志刚的叫喊声:“啊——”
  白小乙眉头一蹙,心道:不会他也出事了吧!这周志刚与自己一路行来对自己多有为善,有问必答,让自己对当今天下情形有了许多的认知,若是麻烦不大,顺手帮他一把也算还了他人情。
  豁然站起身,抓起竹篓摔到后背,立马向着周志刚去处奔去,欲查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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