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考的都不会

  今日的沈迢安,穿着一袭天青色的暗纹刺绣锦袍,头上簪了根竹节白玉簪,五官清隽无双,当真配得上一句“芝兰玉树”。
  他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世子安好。”
  燕止危又瞪了他一眼。
  沈迢安到底年长几岁,并不在意燕止危的举止,走到第一排最右侧的书案前方,从容站好。
  屏风后,温知虞看得眼皮突突跳。
  燕止危怎么回事?
  莫非,他知晓沈迢安骗他去辛夷山的真相了?
  课业检查结束,他不会去揍沈迢安吧?
  ……
  燕弘璋扫了一眼叽叽喳喳的少年们,清嗓开口:“今日,孤奉皇上口谕来查诸位课业,沈伴读从旁协助。
  沈伴读的话,便是孤的意思。”
  语罢,他端坐在正前方的桌案旁,立刻有随侍将茶水、公文、笔墨纸砚一一送上。
  沈迢安长身玉立,温润开口:“请公子们将随身携带的书卷、竹简等任何带字的物件都拿出来。”
  话音落下,四个侍卫端着托盘,挨个儿去收缴。
  “什么?!”
  少年们惊惶而对,面如菜色。
  燕弘璋问:“怎么了?”
  满室少年齐齐摇头。
  侍卫走完一圈,大大小小的书本、竹片、纸条,陆续被扔进托盘内。
  太子啜了口茶。
  沈迢安淡笑:“继续。”
  少年们炸开了锅:“继续什么继续?我们带的东西,都交出来了!”
  “就是!都交出来了!没了!”
  今日抽查的这些个宗室子弟,年岁相当,大多都品性顽劣,又油盐不进。
  太子当前,撒谎依旧不眨眼。
  沈迢安也不惯着。
  他笑得淡漠了几分,缓步走至一个公子面前:“广阳郡王,请将您的手抄上交。”
  广阳郡王瞬间面红耳赤,结巴道:“我……我哪有手抄?”
  “请。”沈迢安对着托盘摊手。
  广阳郡王:“……”
  一张写满字迹的纸条,被扔进托盘里。
  沈迢安又走了几步:“叶小王爷,请将双手伸出。”
  叶小王爷双手藏在阔袖之下:“我没有手抄!”
  “是么?”沈迢安抬手,从阔袖下拉出漆黑的左手:“原来,叶小王爷的不是手抄,而是抄手?”
  “噗嗤!”
  又是一阵哄笑。
  屏风后,温知虞无声笑了笑。
  这位叶小王爷,在手臂上写字就罢了,还一个劲地缩着手,一副此地无银的模样,不被发现才怪。
  沈迢安招人打了清水来,盯着叶小王爷洗手。
  燕止危坐在最后一排。
  从温知虞的角度看去,他时而东张西望,时而趴在桌案上,一副嫌麻烦的模样。
  不多时,就见沈迢安走到燕止危身前:“荣安王世子,请起身。”
  “啪!”
  燕止危主动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扔进沈迢安怀里:“这本书,是我特地送沈伴读的。”
  沈迢安还未低头去看,就听有少年用夸张的语气念出书名:“《春日野戏图》?”
  沈迢安:“……”
  燕止危眉眼间满是得意:“这可是孤本,好东西,沈伴读要好好利用起来,别浪费我的心意。”
  听见这话,满屋少年笑得东歪西倒。
  孤本?
  入了眠春楼,不是人手一本么?
  沈迢安神色如常,从容地将书收好:“那便多谢荣安王世子了。”
  “客气。”
  燕止危笑得满脸春风。
  沈迢安走至燕弘璋身侧,开口道:“今日的课业检查,共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默写《论语·阳货篇》、《尚书·夏书·五子之歌》,时间为半个时辰。
  第二部分,论时务,题目可自选或自备,时间为一个时辰。
  第三部分,考骑射,时间为半个时辰。”
  满室少年再次炸锅——
  “默写部分,居然这么多?”
  “我昨夜一宿没睡,做梦都在背《诗经》,结果今日一篇《诗经》都不考?”
  “背的是一篇都没考,考的是一篇都没背!”
  “……”
  一群宗室子弟叫苦不迭。
  太子招手。
  两个侍从将一个琉璃滴漏搬进考场,摆在正前方的桌案上。
  太子端坐着开口:“开始吧。”
  “叮铃……”
  清脆的摇铃声响起后,琉璃滴漏往下滴水。
  桌案前的十几个少年,一个个抓着纸笔到处张望,表情痛苦得像是七八日没如过厕。
  太子沉默。
  他一手拿公文,一手拿毛笔,开始埋头处理政务。
  沈迢安则挑了卷书,边在“考场”中央踱步,边翻阅手中书卷。
  漏壶里的水在减少。
  每一滴水,都响在人心头。
  终于,有人开始提笔奋书。
  看着周围人都刷刷动笔,燕止危咬着笔杆,下巴搁在桌案上,无聊地薅头发。
  本就扎歪了的高马尾,被薅成了一团鸟窝状,乱糟糟的铺散在上好的宣纸上,随着主人的动作拖来扫去。
  温知虞摇头。
  只怕,不出两个时辰,燕止危在这里的所作所为,就会尽数传到太后耳朵里。
  太后听了,怕是要被气得不轻。
  万一太后过于生气,强行给她和沈迢安赐婚……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温知虞不忍再看燕止危,心里又记挂着赐婚一事,干脆低头练字静心。
  不知不觉,琉璃滴漏的水即将见底。
  沈迢安放下手中书卷,出声提醒:“时间已过半,请大家抓紧时间。”
  燕弘璋也放下公文,摆出太子的威仪,缓声道:“今日的试卷,孤会拿给皇上过目。
  能多写几个字,便多写几个字,别偷懒。”
  底下叫苦连天。
  然而,他们的太子殿下却正襟危坐,侧头招过贴身太监,耳语了几句。
  接着,那太监便去了屏风后。
  燕止危咬着笔杆,伸长脖颈,目光追随着太监,往屏风后看去。
  屏风后,虚影轻晃。
  接着,那太监又出来回燕弘璋的话。
  燕止危支棱起上半身,睁大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试图窥见屏风后的人。
  突然,沈迢安出现在他正前方,挡住他视线。
  燕止危:“……”
  他若无其事地坐回去,一手抓着笔杆,一手心烦地薅扯着自己的头发。
  沈迢安瞥了一眼。
  燕止危的试卷上,歪七扭八地写了几行字。
  右首的位置,“论语”的“论”约摸着写错了笔画,涂成一团黑,重新写了一遍。
  左下角落款处,写着斗大的“燕止危”三个字,字迹潦草散乱,和他本人一样张扬跋扈。
  勇气,实属可嘉。
  沈迢安的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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