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你我不是一路人
沈迢安拎着食盒,缓步迈上石阶。
今日的公务大概是结束了,他难得地打扮清闲,墨发及腰,广袖长袍,格外风光霁月。
铺着薄薄松针的古道蜿蜒而上,细碎的阳光透过松枝缝隙洒落在苍翠青苔上。
枝繁叶茂的古松上,鸟雀争鸣,松鼠乱蹿。
沈迢安踏着松针而上。
路上,温知虞一言不发。
走了许久之后,沈迢安才停在一处相对平缓的台阶上,转头看向落下一段路的温知虞。
他问:“郡主累么?”
温知虞抬头看了他一眼,气息不稳:“不累,沈伴读请。”
沈迢安似是笑了一下。
他拎着食盒,继续拾级而上。
两人走走停停,大约走了足足半个时辰。
沈迢安驻足在半山腰的凉亭里,见石桌和石凳皆是干净的,他拿衣袖轻抚了石凳:“郡主,请。”
温知虞坐到石凳上。
沈迢安将食盒放在石桌上,从里面取出一个水袋,一壶茶,三碟精致小点心。
随后,他拿起水袋,问:“郡主可要净手?”
前世在一起那么久,温知虞一直都知道沈迢安是个讲究的人,所以,对他随身携水袋来洗手这事,倒是不意外。
她点头:“劳驾沈伴读。”
沈迢安笑容温润,将水袋塞子揭开给她倒水洗手。
洗完手,沈迢安才在温知虞对面的石凳上从容落座,拎起茶壶倒了杯水递过来。
温知虞看着茶水。
见她不肯接,沈迢安将茶放在她前面:“在下听说行宫斋堂的茶点味道不错,就带了些走。
郡主也未用膳,不妨尝尝。”
温知虞神色复杂:“多谢沈伴读。”
前世,成亲后的头两年,沈迢安下朝或办完公务回家,也时不时会为她带茶果点心。
但,那些茶果点心,要么是仁帝赏赐给她的,要么是太子让带的。
两世,他头一次为她带点心。
她前世曾奢求过无数次的,今生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温知虞拿起一块雪白的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口,当是为前世的自己尝一尝……
软糯细腻的桂花糕,带着糯米的清香和桂花的馥郁,甜度刚刚好。
明明是甜的,咽下去却无比酸涩。
她喝了一整杯茶,才勉强将汹涌翻腾的酸涩感压下去。
沈迢安为她续上茶水:“在下府上有个茶点师,做的桂花糕和糯米糕味道一绝。
若有机会,在下带给郡主尝尝。”
温知虞:“……”
若她听不出来沈迢安话里的意思,那她就白活两世了。
他在邀请她。
即便她和燕止危的亲事已经敲定,他还不肯死心。
大抵,他觉得她最终都会嫁给他……
温知虞抓着茶杯的指尖微微收紧:“不劳烦沈伴读了,我不喜欢糯米做的东西。”
沈迢安琉璃眸微闪。
他垂眸看着杯中涟漪轻晃的茶水,问:“郡主是不喜糯米茶点,还是不喜送糯米茶点的人?”
温知虞的心,泛起惊涛骇浪。
她怎么会从沈迢安的口中,听到这种毫无含蓄可言的问题?
好半晌,她才缓过神来。
望着沈迢安玉一般的容颜,温知虞声音比平日要冷漠上许多:“沈伴读心中既已知晓,又何必问出来?”
“郡主。”沈迢安拨着茶杯:“在下心中有句话,想问许久了,可否请郡主赐教?”
“不敢当。”温知虞依旧冷漠。
沈迢安眸色温和地看着她:“郡主,你是否对在下有误解?”
误解?
温知虞正视着沈迢安:“没有。”
“是么?”沈迢安和她对视。
温知虞:“……”
沈迢安继续道:“说来唐突,在下自去年中秋宴上见了郡主一面,便一直在等郡主及笄……
在下想不明白,在下比起荣安王世子,到底差在何处?”
简单两句话,是沈迢安反复思虑了一个月的结果。
说完,他微垂着眼眸。
山风吹来,凉亭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温知虞才开口:“沈伴读是社稷之器,皎皎君子,不比任何人差。
只是,感情一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水到渠成。”
感情?
水到渠成?
沈迢安凝视着她:“感情,是世间最虚无缥缈的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轻易便可散去。
郡主饱读诗书,应当明白此理。”
温知虞闻言,终于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沈伴读说得有道理,但,恕我不敢苟同。”
沈迢安眸光动了动。
温知虞低头看着茶杯:“女子成亲后,从此只能留守后宅,相夫教子……
若夫君连点感情都给不了她,她该如何度过漫长一生?”
沈迢安沉默。
温知虞起身:“人活一世,各有各的路要走。沈伴读与我,终究不是一路人。
愿沈伴读前程似锦,平步青云……
荣安王世子,是宗室和世家里少有的纯粹之人,我会竭尽所能,维护这份难得的纯粹。
秋猎在即,山间风大。
沈伴读,猎场上弓箭无眼,注意安全。”
沈迢安:“……”
温知虞朝他欠身:“起风了,我该下山了。”
语罢,也不等沈迢安开口,她抬脚出了凉亭,沿着古老的青石山道拾级而下。
不多时,身影消失在石台深处。
沈迢安垂眸,望着空茶杯。
……
山下。
一路上,遇到许多窜上跳下的松鼠。
好几次,她险些被松果壳砸中。
她弯腰,将松果壳捡起来,用帷帽上的薄纱兜着,准备带回去作制香的香料。
映桃在山下等得着急。
直到看见自家郡主的身影,才匆匆迎上来:“郡主可还好?沈伴读他……”
温知虞回她:“沈伴读是君子。”
映桃松了口气。
天知道,她担惊受怕了多久?
她害怕有人来青松山,知晓郡主背着荣安王世子去和沈伴读爬山见面……
又害怕沈伴读把郡主怎样……
温知虞捡了一把松针,递给映桃:“担心什么?若有人问起,就说你陪我来山间捡香料。”
映桃点头:“奴婢明白。”
话音落下,松林深处传来一阵嗤笑声:“啧啧,堂堂临川郡主,也是会说谎的么?”
映桃变了脸色,呵斥:“谁在那儿?”
只见,一处长满青苔的青石小道上,一个紫衣男子拥着个女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