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如乱麻话真意(4)

  到了叶水君闺房,却见屋内多了许多陈设,有了一张圆桌,几个圆凳,床变成了双人的,甚至连梳妆台都有了。叶水君道:“爽哥哥,青缦真好,这些天都是青缦陪我睡。以前那些丫鬟都不愿意陪我。”刘爽只是笑笑,道:“手伸出来,我先看看。”
  叶水君坐在圆凳上,把左手手腕伸过去,看着刘爽道:“爽哥哥,开始吧。”
  她常年不怎么吃饭,手臂白的可怕,按下去就是一个坑,很久才能起来,经过这几天的调理,已经有了些红晕,摸上去也有了弹性。
  刘爽右手搭在她手腕,听了片刻道:“不错,脉搏比上次有力多了。不过这几天体内积蓄的内毒太多,要先帮你排解一番。”
  叶水君一听,脸上一红。上次她让刘爽看了全身,那时只是渴望,渴望有人不嫌弃她浑身上下那些恶心的瘢痕。这时心情大好,少女之心重新燃起,同样的事情,内心不禁怦怦直跳,既渴望又羞怯。
  刘爽让青缦帮叶水君退去身上的衣衫,如今虽然没有真正开始治疗,有些地方的廯瘢已经开始掉落,脱衣服反而比过去更为繁复。刘爽把银针在烛火上烤炙,看水君叶已经趴在床上,对着一片片的廯瘢,一一下针。有些范围小的,只要下一针,有的范围大的,要下三五针,随着黄红相间的液体从针尾一点点挤出,青缦快速将其用纱布抹去,直到流出鲜红的血液,刘爽才快速拔针。
  整个过程持续了半个多时辰,青缦快速给她身上涂抹五毒膏,一面避免伤口腐坏,一面止痒。
  水君叶看刘爽一脸凝重,小心翼翼地为她排毒,心下又是开心又是失落。开心是他专心只知为自己治病,心无杂念。失落的是他真的心无杂念,只是为自己治病。
  一切都处理完,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刘爽道:“叶叔叔他们肯定等的急了,我得马上去了。”叶水君道:“快去吧,爽哥哥肯定也饿坏了。”
  刘爽推开门,却见英柳站在面前。他刚刚全力治疗,虽然听到了门外的声音,也当是有丫鬟过来催促,但得到了叶咨、英柳的严令,只能看着,不能打扰,没想到竟然是英柳本人。
  刘爽道:“英阿姨。”英柳笑着道:“辛苦了,子正,你快去吧。你叶叔叔和王叔叔都等着你呢。我和水君说说话。”刘爽道:“好!那我先去了。”
  上次来水君叶山庄,还有丫鬟相陪,这次一来天色已晚,二来真的把刘爽当成了自己孩子,也少了许多客套。
  到了后花园中的小亭,周围百花齐放,浓郁扑鼻,叶咨和王逸喝着酒,桌上七八个菜动了一半,另一半分毫未动。叶咨道:“子正,叶叔叔和王叔叔这酒虫被勾引起来,就先喝了。你可不要嫌弃我们两个老家伙。”
  刘爽坐定道:“是小侄失礼了,小侄学艺时一直有饮美酒,竟没能给二位叔叔奉上。”看旁边还站着个丫鬟,道:“去把青缦小姐带着的三壶酒拿来。”那丫鬟应了一声,刚要离开就听到英柳的声音道:“不必去了,我带来了。”
  只见英柳手中提着三壶酒,道:“青缦那孩子这几天一面陪着水君,一面也自行酿造些酒。刚来的时候是三壶,现在已经不止三壶了。”一面说着,一面走近,把三壶酒放到桌上。
  刘爽打开第一壶道:“这一壶名曰钻燧,乃是取百毒酿制而成,酿制之时,百毒尚生,酿制成后,百毒不死,而是进入醉酒之状。长期饮之,可克百毒,辟群邪。”说完便摇动酒壶,给三人都倒了一碗,把最后的给自己倒了,正好一壶倒完。
  三人低头一看,却见酒中还有不少小虫游弋,有蜈蚣、蜘蛛、蝎子等一看就是剧毒之物,还有一些形容古怪的虫子,一时间也无法全部辨别,想来也都是剧毒之物。
  刘爽举杯道:“这种酒当先饮半碗,将酒中各种毒虫留于口中,细细咀嚼,尝其鲜美,品其酒香,再饮半碗,将口中所有之物全部灌入。”说着先喝了半碗,然后慢慢咀嚼。
  三人也照着样子灌入半碗,一咬之下,不仅有毒虫之脆爽,还有美酒之余香,甚至还有些毒虫之腥臊,其味冲脑而起,十分霸道。忍不住啧啧称赞:“好酒,好酒!”
  刘爽再打开第二壶,奇香浓郁,瞬间布满了整个花园,遮住了花园中的香气,英柳忍不住赞道:“好香!”
  刘爽道:“这一壶名曰五彩,乃是取百花酿制而成,将百花之香全部浸入酒中,而留百花之形,其香无比,能克制钻燧之腥气。长期饮之,可体有异香。”稍微一顿,笑笑道:“招蜂引蝶。”英柳对着叶咨嗔道:“你尝尝就好了,可不能多喝。”
  众人哈哈大笑,刘爽给四人都倒满,正好一壶也没有了。
  叶咨道:“这碗酒当如何饮之?”刘爽道:“此酒香气过盛,但慢慢饮之。只是无论多慢,都不可吃任何东西,免得破坏这满口盈香。”说着高高举起酒碗,缓缓倾泻,酒变成了一条银线流入口中。
  叶咨和英柳也依样画葫芦,王逸功力尽失,没有这般的掌控之力,学着农家喝粥之法,绕着碗边边转边饮,四人几乎是同时将一碗酒饮尽,英柳赞道:“果然,刚刚饮完钻燧,从腹中涌上的腥气,瞬间变成了香气。绝!妙绝!我更好奇这第三壶酒了。”
  刘爽打开第三壶酒,道:“这地三壶酒名曰百草,乃是采百种草药酿制而成,百药相容,反而没了药气,以酒助力,长期饮之,可强身健体,百病不生。”英柳问道:“这百草和钻燧、五彩可有关系?”
  刘爽道:“钻燧因其百毒所炼,其火过旺,五彩多长于阴湿之地,其寒过胜。百草正可调阴阳,正五行。”
  叶咨也问道:“当如何饮之?”刘爽道:“一饮而尽。”
  叶咨道:“好!甚好!我终于可以说这个字了:干!”众人哈哈大笑,举碗一饮而尽。
  刘爽道:“这三壶酒下肚,还有一番好处。”英柳问道:“什么好处?”刘爽道:“任何人自身都有气味,长期相处一定能闻味识人。但三壶酒之腥气、香气、药气混合,可暂时扫清各种气息,便可藏身于无影无形之中。”
  王逸一听大喜,如此一来,他教给刘爽的各种改装、隐遁之术就更加的隐蔽和难以琢磨。
  叶咨道:“如此可好,饮了如此美酒,其他酒都味同嚼蜡了。”英柳道:“这酒也喝的差不多了,子正还是要多吃些东西才是。”
  刘爽饮了三碗酒,已不饥饿,也知自己不吃些东西,他们是不会放自己走的,随意吃了几筷子。叶咨看他无意吃喝,也不再劝说,很快就散席,各自安歇。
  自此之后,刘爽每日为叶水君治病,每七天为她排一次毒,又排了两次之后,一个月也过去了。叶水君面色越来越好,身子逐渐强壮有力,不但整日和青缦黏在一起打闹嬉戏,甚至有兴致一同练武了。
  就在这时,收到了点苍派新掌门就任的请帖,时间就在下月初七。
  从第二个月起,刘爽估摸着叶水君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正式开始用针灸和汤药为叶水君治病,针灸几乎每天都有,汤药更是一日三顿。叶水君每天要挨几十针,有的地方酸,有的地方麻,有的地方痒,有的地方痛,汤药也是极苦,有的甚至伴着阵阵恶臭。她都强行忍耐坚持,实在忍不住了就抱着青缦抹眼泪,只看的叶咨夫妇心痛不已。
  随着第一片廯瘢掉落,所有的痛苦化成了兴奋,叶水君激动地又唱又跳,一整日都无法停止。
  有了第一片,很快的第二片、第三片开始掉落,有时一觉醒来,床上都是掉下的瘢痕,尤其是背上的一大片,也渐渐掉干净了。只是瘢痕掉落后尚留下大片的红印,还没有消除。
  随着时间的推移,叶水君脸上最后的廯疤也掉落了。她端坐在铜镜面前,青缦捂着她的眼睛。她这一生只照过一次镜子,从那之后,凡是她能看到的地方,都没有镜子,甚至偌大的水君叶山庄,游花园却没有一片池塘。
  青缦道:“水君,我要松开手了,做好准备。”叶水君浑身颤抖道:“青缦,慢点儿,我再想想。要不……要不我脸上的红痕消失后再说?”青缦道:“不用怕,现在的你已经很美了。要等红痕全部去掉,再长出万缕情丝,那岂不是要让天上的仙女都嫉妒了。”
  叶水君长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道:“青缦,你松手吧。”青缦把手松开,叶水君“哇”的一声,双手蒙住眼睛,叫道:“我不看,我不看,我不看!”
  青缦道:“爽哥哥来了。”叶水君一听,急忙放下手,回头看道:“爽哥哥在哪儿?”青缦道:“哦,我看错了,没人来。”叶水君道:“好你个青缦,竟然骗我!”一面说着一面起身就要来抓青缦。青缦绕了个圈子,跑到镜子面前,道:“水君,来抓我呀。”
  叶水君佯怒道:“看我不抓住你!”冲上来抓。青缦一个闪身,叶水君登时愣在当场,铜镜就在面前,镜中的她瞪大了双眼,做着古怪的表情,头上、脸上虽然还有红痕,但镜子中看的并不清楚。
  叶水君冲上去,抱着铜镜道:“这就是我吗?”青缦从旁边搂着她的肩头道:“是啊!好一个迷死人的大美人。”叶水君捂着尚无血色的薄唇,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转身猛地抱住青缦嚎啕大哭。
  青缦抱着她轻抚其背,以示安慰,道:“水君,变美了怎么还哭了呢?”叶水君丝毫不停,大哭不止。
  青缦安慰了她一会儿,叶水君大哭渐渐变成了低声啜泣,道:“你这让我们这些不如你美的人怎么活,岂不是要每天都要抱头痛哭?”叶水君“噗嗤”一笑道:“坏青缦,你可也美得很呢。”
  青缦看她破涕为笑,道:“我以前也觉得,不过看了你以后……”故意停了一下道:“我还是这么觉得。”
  叶水君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抱着她道:“青缦,这些天辛苦你了。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姐妹,我们结拜吧。”青缦奇道:“结拜?”叶水君道:“是啊!我早就想好了,如果我好了,我们就结拜,如果我好不了,也绝不拖累你。现在我马上就要好了,当然要结拜了。”说着,故意板着脸道:“难不成你不把我当成好姐妹?”
  青缦神色一暗道:“水君自然是我最好的姐妹。但你出身名门,我只是村里的一个傻丫头,甚至连汉人都不是,岂能高攀的上你?”
  叶水君道:“结拜是因为我们关系好,又不是因为别的。”说完拉着青缦的手道:“看病的时候我都听你的,这个事情你必须听我的。”四下打量一番,道:“咱们生活在南中,我是汉人但你不是,那就不能按照中原的习俗了,就按咱们自己定的习俗。”
  青缦奇道:“咱们自己定的习俗?”叶水君道:“是啊!”稍加思索道:“对!就对着这铜镜,咱们结拜。”拉着青缦来到铜镜前。
  青缦为她所感,道:“好!我们就对着这铜镜结拜。”
  二人跪下了,叶水君说道:“今天我叶水君,原名叶菲和青缦在铜镜的见证下结拜为姐妹,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终身不渝。”
  青缦忍不住想笑,但看叶水君神色庄重,也收住心神,道:“今天我青缦和叶水君在铜镜……”
  叶水君打断道:“青缦,你要说原名叶菲。”青缦道:“这个很重要吗?”叶水君皱眉道:“当然重要,万一铜镜认错了呢。”
  青缦只好重新道:“今天我青缦和叶水君,原名叶菲在铜镜的见证下结拜为姐妹,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终身不渝。”
  叶水君和刘爽同龄,青缦比她小两岁,自然是做了姐姐,青缦做妹妹。
  二人结拜完成,激动地又抱在一起,不约而同的流下了眼泪,一个是因为自己有了第一个真正的朋友,一个是因为自己又多了一个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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