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王塔下藏晦暗(3)
刘爽长舒一口气,体内真气却不停,随着心脏猛地跳动,跳入“不容”,顺着经络转入“章门”,这里已经属于足阙阴肝经,顺着经络流转,或在正十二经内跳动,或用奇经八脉相连流转。
霍成君看刘爽神色诡异,试探地道:“刘公子?”刘爽置若罔闻,双腿松垮垮的不成正形,双手垂于两侧,头略微向左倾斜,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地面。
霍成君右手平托,掌间凝成一个小指大小的水滴,拇指轻扣,对着刘爽额头攻到。
刘爽视而不见,没有任何反应,水滴不偏不倚地打在他额头上,脑中一阵晕眩,直直地向后倒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刘爽确实不是霍成君的对手,但如此既不反击,也不格挡,还不闪避,似是故意送死,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在霍成君并无意要他性命,这一招并未使尽全力。
不知过了多久,刘爽终于悠悠转醒。他没有急着睁眼,这是王逸教给他的逃生技能之一,昏迷后醒来不能让别人察觉自己已醒,要神不知鬼不觉的了解现在的情形,确定没有危险或了解得差不多的时候再睁眼。
这一点他练了很久,直到现在,他每次睡觉醒来都不会第一时间睁眼。
刘爽静静地感知周围的环境,天气已经有些凉了,没有风,周围没有动静,似乎也没有人。他轻轻挪动手臂、脚腕,没有任何不适,应当没有被绑缚。
这时一阵清风吹过,吹动树叶哗哗作响,一股浓烈的菊花香气钻入鼻中。同时感觉一股强烈的寒意,浑身上下起了许多鸡皮疙瘩,不禁暗想:“难不成我光着身子?”
刘爽正要睁开眼睛,就听到有人悄然摸近,刘爽只好继续装模作样。
那人缓缓走近,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草药味,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怎么还没有醒来。”声音苍老,似男似女。
稍微过了一会儿,刘爽忽然感觉一股剧痛从指尖传来,再也无法忍耐,立刻跳起来。那人忙道:“莫叫,莫叫。”
映入刘爽眼帘的是一个苍老的面庞,头发已经全白,佝偻着身子,全身似乎都缩了起来。老妪把衣服丢给他道:“快穿好,我带你出去。”
刘爽这才察觉自己果然浑身光着,吃了一惊,一时顾不上问对方是谁,急忙把衣服穿了,看着像是那个侍女给他拿的衣裳,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老妪似是明白了他所想,道:“我是来救你的,这里太危险,离开这儿后我再和你细说。”
刘爽快速穿好衣服,从包袱中寻找一直陪伴他的玉佩,却没有找到,问道:“我的玉佩呢?”老妪道:“被他们拿走了。我们先走!”
刘爽心下一沉,似乎明白了许多事情。四下打量,发现自己似是在一个女子的闺房之中,刚刚正躺在一张绣床上,明明被子就在旁边,却没有人给自己盖上。旁边一个小床头柜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从床上下来,却没有找到自己的鞋子,只能随便穿了一双绣鞋。从内室出来,就看到一个梳妆台,上面各种胭脂水粉,一应俱全。刘爽索性一股脑的全收了,打开衣柜,竟是一水的女装,只好摇摇头,把柜门关上。
老妪带着刘爽从门前出来,只见外面是一个小院,院中种满了菊花,正开的最盛,难怪有强烈的菊花香气。地上东倒西歪地躺着七八个人,都穿着天王阁护卫的衣裳,每人身上有一枚银针,正中昏睡穴。
刘爽暗想:“这也是个医道高手!不知道认不认识义妁。”
老妪对此处十分熟悉,穿堂过巷飞奔而走,刘爽粗略看出此地的风格与南中、益州截然不同,但没有时间细细品味。他们遇到巡哨之人就立刻停下,待他们过去了继续飞奔而走很快就出了此地,沿着一条山路向上奔行。
刘爽忽然发现,自己身法竟比过去更轻,暗自运气,察觉内力也比原来更深了,尤其是原来藏在五脏六腑中似有非有的真气,似是和身体融为一体,没有什么不适之感。但那股内力极深,现在增长的功力似乎没有那么多。
刘爽没有心思细想,跟着老妪沿着山路走了没多久,就听到阵阵水声,听声断水,应当是一条水量并不大的小溪。正想着,绕过一片树林,果然看到一条涓涓细流。
沿着细流向下游走去,老妪的脚步渐渐慢下来,道:“前面是一个瀑布,高几十丈,瀑布下有个大水潭,双手向下跳入,可保无恙。”
刘爽早知如果平平落入水中,和直接从几十丈高处跳下岩石地面并无区别,只会被摔得粉身碎骨,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敢问前辈尊姓大名?另外此处到底发生了什么?前辈要如此……如此救晚辈?”
他和霍成君虽终不是一路人,现在却不是翻脸的时候,一来他现在无法灭掉天王阁,二来他还要先弄清楚朝中的卧底到底是谁。虽然天王阁一行如履薄冰,至少面上还能彼此虚与委蛇,如果他今天就这样走了,无疑是立刻与霍成君为敌。
老妪交给他一个小包裹,道:“这里面是些碎银子,请公子收下。”刘爽想现在身无分文,也不客气,直接取过了。
老妪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道:“公子,天王全家被诛,和皇上有不共戴天之仇,她的目的是要颠覆大汉江山,无论如何都不可与之合作。”
这个刘爽可以想象,不过还是问道:“霍家已经全部被杀,她一介女流要做皇帝吗?”老妪道:“这个老朽不敢乱说,但如果他要行他父亲霍光之事,对大汉江山而言,岂不也是极大的祸事?”
刘爽点点头,忽然想起许商之言,难不成颠覆大汉的就是霍成君?又想起他所说至少还有五六十年的时间。五六十年过后,霍成君已经是八九十高龄,恐怕早就归于尘土。但想到她功力高深,如果真的像义妁一般活到近百岁,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一时间千头万绪,难以理清。
刘爽道:“前辈之言,在下铭记于心,只是前辈究竟是何人,在下还是猜不到。不过在下大胆猜测,前辈之前应该也在宫中待过。”
老妪正衣冠,恭恭敬敬拜倒在刘爽身前,道:“公子,我是淳于衍,你的杀母仇人。当年为了保住我丈夫的性命,听命于霍显,给身怀六甲的许皇后下毒,最后毒死了许皇后。请刘公子赐死,为母亲报仇!”
刘爽越听越是震惊,脑中如五雷轰顶一般,喃喃道:“你……是你杀了娘!”淳于衍十分坦然道:“没错!不止如此,你有《身通经》这个事情也是我散播出去的。因为义妁当年给王太后做女医的时候,我也在宫中。我们都是女医,她当时和我说了《身通经》之事,不过当时她只是有这样的想法,和我一同探讨,没想到现在竟真的创作出来了。”
刘爽难以置信道:“不!那你为什么救我?”淳于衍道:“因为我现在后悔了,不,从许皇后慷慨赴死时就后悔了。”刘爽道:“慷慨赴死?”淳于衍道:“没错!当时许皇后分娩在即,但因为中了毒,身子虚弱,眼看就一尸两命了。这个时候许皇后做了让我至今都思之而震骇不已的决定。”说到此处,她身子微微颤抖,似是又回到了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刘爽试探地问道:“什么决定?”淳于衍深吸一口气,逐渐稳住身子,抬头看向刘爽,一个字一个字地道:“皇后恳请皇上,命令我剖开她的肚腹,把公子从腹中取出来!”
刘爽只觉一阵炸雷从头劈下,头晕晕乎乎地无法站立,直接坐倒在水中,淳于衍快步上前,从后扶住他,这才没有完全倒下。
冰冷的泉水让刘爽有一丝的理智,她斜斜地靠在淳于衍身上,听她在耳边道:“从那时起,我就后悔不已。再后来,我丈夫被霍光救了下来,看我神色有异,便出言相询。我实话实说后,他觉得对不起许皇后,当晚将全家杀光,最后自杀了。我当时连着数日在霍府,幸免于难。我想他一定是等着我回去,但我一直没有回去,内心的煎熬让他早早地下了决定。”
刘爽豆大的眼泪快要从眼眶中流出,深吸一口气,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冷冷地道:“尊夫死是为了皇后,你没有死是为了我吧。你觉得只有死在我手里才算是死得其所。”淳于衍什么也没有说。
刘爽似是要把牙根咬断,从口中挤出几句话:“既是如此,那你走吧。你什么时候想死,就自己去死,不用劳烦我!”
淳于衍吃了一惊,道:“公子,你怎么……”刘爽起身,道:“你若是故意如此说骗我,自有人会收你。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活着比死去更痛苦。告辞!”说着身子一轻,飞身而起,不远处就是瀑布,纵身一跃,向下跳去。
刘爽自然没有摔死,因为小溪到了这里多了几条小溪汇合,水量忽然变大,如此大的水量之下,一定有水潭。而且淳于衍其他的话都可能会骗他,唯独这件事不会,不然的话他不必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救自己。
刘爽如同流星坠地,落入深潭之中。他幼时不会走路时,王逸为了训练他双足之力,常在水边练习蹬腿,一练就是半日。学会走路后,也常和寨中孩子在水中游玩,很早就学会了游泳。但他在悬崖上呆了八年,没有触水,水性确实不佳。不过面对这样的深潭,还是可以轻松浮在水面上。
刘爽没有从水中出来,他需要冰冷的水让自己混乱的思绪冷静,不让悲愤难平的内心肆意释放,冲昏头脑。但一想起刚刚淳于衍之语,内心的悸动就难以自持,强行忍耐的眼泪还是从眼眶中挤了出来。他反复提醒自己:这里强敌环伺,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心绪难以自已时,便钻入水中,让冰冷的潭水强行压住想要喷发的内心。
如此反复折腾了一晚,心绪渐渐平定,深吸一口气,从水中跳出,不管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沿着溪水岸边向下游走去。他故意挑拣很荒僻的道路,一来把水渍落在各种草木中,隐藏自己的踪迹;二来多行一些路,方便身上的衣服快速干掉;三来越荒僻的地方,越有各种各样的野果,免得饿肚子。
刘爽一面走一面想着下一步的行动,渐渐的,有些后悔走的过于匆匆,许多事情没有和淳于衍问清楚。不过真地回到刚刚的情形,也无法真地冷静下来,便不去想。
不知不觉走了大半日,天渐渐亮了,湿漉漉的衣裳都干了。刘爽取出随手拿的胭脂水粉,泡水过后,大多不能用了。寻了个水边,取了勉强能用的,配着泥土,把脸涂成暗红甚至发黑的样子,用胭脂把一撮头发涂成红色,故意让口眼歪斜,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挨下山来。
到了山下,正好遇到一个山村,刘爽没有进村,只是从村边经过,招摇过市,村中之人看他这副古怪模样,也都是指指点点。
过了村子,又是一片丛林,在林中偷偷把红色头发洗干净了,把衣服弄得和土色差不多,打开淳于衍的包裹,发现除了银子,竟然还有一条红色的布帛,上面写着黑色的大字,一看之下,吃了一惊,竟然是《九毒神功》,暗想:“难不成这就是霍成君修炼的武功?所谓的九度本来是九毒?如此宝物为什么会落在淳于衍手中?”
刘爽打开扉页,上面写着:“九毒者,至毒也。世间至毒之物者多矣,或见血封喉、或入腹穿肠、或神魂颠倒,然天下万毒,量少则害少,若辅之以生克,尝活人之自愈,可强身健体。《九毒》者,以天下万毒修身之至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