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指鹿为马(二)

  2.
  在事情发生之前,赵岭已经屡次确认过了周遭的环境——没有半个身影出现,甚至连会造成盲区的庭院也反复确认了。
  可魏来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赵岭缓缓地摘掉了口罩,他要表现出非常惊讶、慌张的模样,然后赶忙冲下缓步台,又担忧又急迫地将魏如楠扶起身,同时还要感谢魏来:“是你啊魏来,多亏了你,这车子质量好沉得很,再多压在我妈身上一会儿肯定要出大事儿了!”
  “你知道车子沉还不用心点儿推着车?”魏来气不打一处来地从地上爬起身,她的左手掌有擦伤,疼得她“嘶”一声,又弯腰去把残障小车翻过来,转头继续数落赵岭:“大冷天的你把大姨推出来干什么?她吃药了吗?站都站不起来你还让她坐这种车,她是不是你亲妈啊?”
  赵岭怔了怔,他沉默了片刻,随即配合魏来将魏如楠重新扶上了残障车,并解释道:“药没了,我这正带着她到小区门口的药店买,不坐这车也不行,她现在犯病了,根本无法行动。”
  “美团上也可以送药的,非得出门干什么?”
  “处方药,美团上没有。”
  “那药店里也不可能有,得去医院才能买到。”
  “所以我想带我妈出来看看,药店买不到再一起去医院开。”
  “你自己去买不行吗?有必要带着她吗?”
  魏来的问题将赵岭逼到了死角,他心里忍不住想道:到底是个会写小说的,尽管写不红,但逻辑与条理要比普通人强不少。
  “你说的对。”赵岭顺势软下语气,他决定按照魏来的思维来沟通,似乎这样做才是明哲保身的唯一途径,“是我疏忽了,最近事情多,我粗心大意了。”接着又蹲下身,替魏如楠把围巾整理好,愧疚道:“但是,妈这一次不会怪我的,对吗?我下次会小心的。”
  魏如楠神志不清地看向赵岭,只傻傻地笑了一下,好像真的毫不生气。
  魏来的火气也因此而熄灭了不少,再加上赵岭刚失去了女儿,又在上午和妻子在保险公司门口发生了争执,的确也是有不少烦心事压身,偶尔出现一些错误也是人之常情。
  “唉。”魏来长叹一声,接过赵岭的手,推动残障车上的魏如楠朝缓步台驶去,并对赵岭说:“你去买药吧,我带大姨回家,天冷,她又刚摔了,再经不起折腾。”
  赵岭站在原地没动。
  魏来停下脚,略有犹疑地看向他:“怎么了?你该不会是连药名都不知道吧?”
  赵岭挤出一丝不太自然,却也合情合理的微笑。
  3.
  “我当然知道药的名字了。”
  魏来点点头:“那快去吧。”接着,她掏出周画的钥匙,在将残障车推到单元门口时,她刷了门卡。
  其实一个人推开楼宇门有些吃力,但魏如楠却突然帮着魏来撑住了铁门,魏来这才顺利地将她带进了楼道。
  “谢谢啊大姨。”魏来说完这话,下意识地停了身形。
  身后除了楼宇门慢慢关上时发出的声音外,似乎还有脚步声。
  是皮鞋才能发出的声音。
  而赵岭今天穿的,就是一双棕色的镂花皮鞋。
  魏来从刚才看见那双鞋子的时候就想问他:冬天穿这种鞋不冻脚吗?
  此时此刻,魏来感觉到那双鞋子在楼宇门外徘徊,停下,迟疑,再前进。
  反复几次后,鞋子发出的声音终于逐渐远去。
  魏来也因此而松了一口气,尽管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害怕,那种一种没来由的恐惧。
  直到将魏如楠推进电梯里之后,魏来才敢打量楼宇门的那一扇小小的玻璃窗外,没有任何人在,只余树影。
  4.
  下午4点,何胜在派出所里刚冲完一杯咖啡,还没等吹吹热气,吴彤就找来饮水机这边喊了声:“何队,有举报件儿。”
  “张局批给咱们的吗?”
  “对,还是加急的。”
  何胜端着咖啡走向吴彤:“匿名还是实名?”
  吴彤有点挠头:“说不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举报落款,是个编号。”
  何胜皱眉:“编号?”
  “1729。”
  1729出来的时候,还是天色蒙蒙亮的凌晨。
  约莫是5点来钟,他独自一人走出了布满高压电网的监|狱,手里只拎着一个很小的黑色提包,衣服款式虽然有些过时,但是能看出做工很好,走线也精致,价格是不菲的。他人收拾的也干净,特意起早刮了胡子,打理了头发,外套上的褶皱也烫平了。
  没人来接他,他并没有因此而低落,顺着小路朝大道走去,热闹的烟火气逐渐替换掉了他身边的死寂,他看到了环保工人、出早餐的摊位、还有一些穿着迷彩服的建筑工人。
  这景象许久不见了。
  他心里多少有些不适,甚至是局促,但他在一个月之前就告诉过自己,出去后的第一顿饭一定要吃碗雪白的面条。
  他希望以此来洗刷掉身上的晦气。
  于是,他绕到马路口的一面老墙下,选择了由铁杆子支撑起的简陋的塑料棚,液化气燃烧着铁锅里的开水,“咕噜咕噜”地升腾着白寥寥的热气。
  老板拿着大铁勺在锅里搅拌,铮亮的围裙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底色了。
  他走到摊位前,“一碗热汤面条。”
  “好咧。”老板追问:“加蛋吗?葱花姜要不要?什么口味?”
  “荷包蛋,煮老点,要葱花香菜不要姜,不辣。”
  “没问题。”老板示意后头:“找空位坐。”
  他便规规矩矩、板板正正地坐到了一张空桌子前,低头看了下桌子,酱油、醋瓶和辣椒碗应有尽有,虽是露天摊位,倒也还算干净。
  不一会儿,便有两名高中男生坐到了他对面的桌子,青春鲜活的生命力气息扑面而来,两个孩子谈论着高考的事情,大概是高三的学生。
  他默默地注视着他们,心里不由自主地想着:她的孩子应该也是这样的年纪了,不,要比这大个1、2岁,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年该读大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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