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见兔顾犬(一)
1.
“逾期不还,允许双腿被债主打折……”骆远丰呢喃着借条上的内容,啧舌道:“这哪里是普通的恐吓啊,这都算得上|涉|黑了,看电影看多了吧。”
小梁指着借条下方的手印儿:“魏振刚签名画押了,从理论上来说,这张借条是具备法律效应的。”
“人都死了,法律效应还能约束到谁啊?”骆远丰白一眼小梁。
“死者的家属不是都还健在吗?债主肯定会想办法去讨债的,只要对方姓魏,和魏振刚有亲属关系又具备一定的偿还能力,必然会被周大强盯上。”
“咱们现在探讨的是凶手,不是周大强。”骆远丰说,“而且你觉得世上会有这么蠢的人?把欠债的弄死了,然后追着欠债的家里人要钱?这不给自己绕大圈子嘛!”
“但眼下我们只有周大强这一条嫌疑人的线索,老大,这案子现在已经涉及到安|全问题了,光是安全会议都召开了好几次,咱们组再不给个说法出来,大队那边都不好交代了。”
骆远丰不耐烦地托着腮:“可别催我了,你看我闲着了吗?”说完这句,又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时间,安排道:“你去打电话找周大强过来派出所,就刘清春给咱们的信息,他现在是草市镇钢厂副经理,直接给那个钢厂打电话找他。”
小梁立刻拿起座机电话的话筒,可转念一想都这个时间了,“老大,今晚加班啊?”
“加!”骆远丰一肚子邪火,“尽快破案!”
2.
周大强接到小梁的电话那会儿,人正在洗浴中心里泡澡。
都已经半夜10点多了,他晚上应酬喝了不少酒,这会儿才换了第二阶段,本想着泡澡之后再去吃烧烤的,却因派出所的召唤而不得不改了计划。
由于不能酒驾,他是被朋友送到所里的。人家还以为他犯了什么事,他自己心里头也发虚,小梁什么都没多说,只叫他来谈话。
他醉醺醺地见到骆远丰时,刚好是11点。
骆远丰挺见不惯他这副德行,没什么好动静地质问他都做了什么好事,他这人是个纸老虎,大半夜的被抓来吓唬一通,他立刻就招了。
“警察同志,我也是被逼无奈啊!谁都不想落个欺负孤儿寡母的下作名声,可、可我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吗?谁不得吃饭、谁不得养家糊口?我……我那就是吓吓她们娘儿俩,想着她害怕了,肯定就想法子还我钱了……”
骆远丰没想到竟还有意外收获,“你这人作|恶不少啊,强迫别人签了那种拿不上台面的借条,还威胁恐吓上死者家属了?”
周大强的酒醒了大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打自招了,头冒冷汗道:“我……我没恐吓谁,就是……唉,都是没办法的事儿。”
骆远丰给小梁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对着周大强的白色照灯再凑近一些。
周大强感觉自己眼前白茫茫的光线越发刺眼,视界里一片花白,令他极其不适。
“说。”骆远丰在这时以命令的口吻对周大强道:“你是怎么恐吓魏振刚家里人的?”
周大强支支吾吾着:“就是……贴了点字条……”
“还有呢?”
“往门口扔了点冥币,再没了。”
小梁诈他一句:“所以你就是为了钱把人给杀了?”
周大强一惊,惨白着脸环顾面前的两名警察:“我杀谁了?什么杀人?你们可不能这么说话啊!”
骆远丰一拍桌子:“你还不承认杀了魏振刚?他欠了你十三万,你气急败坏,干脆杀人泄愤!”
“没有没有!”周大强拼命地摇着头,“不是我,我没杀魏振刚!”
“有人举报你曾威胁魏振刚再不还钱就弄死他,你说没说过这话?”
“我是说过这话,但这都是气话,是唬人的,我家里有老婆孩子还有老爹老娘,怎么可能想不开去真的杀人?我死了他们怎么办?一家子都靠我养活,我再混我也不能把我自己的人生搭进去啊!”
“可你不是急着要回你的十三万吗?他还不上,你能不起杀心?”
“我知道他肯定还不上,他不止欠我一个人的钱,他还欠很多人的钱,这小子不学好,吃|喝|嫖|赌样样耍,他指不定是坏在哪个小|姐手上了!”
骆远丰立刻皱起眉:“哪种小|姐?”
“就……洗头房里的那种呗。”周大强意味深长道:“他就是天生那种坏|种,和我妹还没离婚之前就不着|调,外面挺多女的都和他牵扯不清,什么护士啊厂妹啊歌厅女啊……”
骆远丰打断他的话:“护士?叫什么名字的护士?”
周大强还不太敢说似的,总觉得暴露别人信息不妥当。
小梁踹他一脚:“别磨磨蹭蹭的,知道就快说!”
周大强没法子,只好坦白道:“那护士……姓刘,刘清春。”
骆远丰眯起眼,心里暗暗想道,好一个刘清春,怪不得对这案子如此上心呢,原来是魏振刚的老相好。
“其他人呢?把你知道的通通交代清楚。”骆远丰掏出自己的记事本,亲自记录起来。
周大强很费劲地回想着:“再我也不熟了啊,我都挺多年不和魏振刚出去瞎闹了,就还记得一个洗|头房的,叫春华,八成是个假名,也不知道现在还干不干了。”
“哪里的洗|头房?”
“城北新村的,店名就是春华剪发。”
“其他关系呢?魏振刚还和什么人走的近?”
“他姐学校有个姓马的体育老师,他们一直关系很好,你们去问他姐就知道。”
骆远丰问:“魏如楠?”
“对对,老魏家就这么一个考出去的,除了她真就没人能说懂话,我就是讨债都只能找她,其他姓魏的根本不讲理。”
还真是可一只羊薅啊。骆远丰心中莫名地升腾起了一丝怒意,从周大强的描述中可以判断得出,魏如楠一个女人在娘家扮演的却是顶天立地的角色。
审讯40分钟之后,周大强非常痛苦且虔诚地发誓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骆远丰也没给他好脸色,放他离开时还强调随时会联络他,要他别离开县域。
午夜12点多,小梁已经没了困意,一边整理资料一边和骆远丰说:“这个周大强知道的讯息可比魏家那些人多,我看魏振刚和家里人关系也不咋地,问起他的交际圈时,他家里人都是一问三不知。”
骆远丰沉着一张脸,他在办公室的大头电脑上查找着春华剪发的地址,并对小梁说:“明天7点到单位,我们去会会这个洗头妹。”
3.
隔日,周四。
魏如楠这天和单位请了假,领导同情她近来家里出了大事,没给她算事假,按病假签的假条。
她请假后从单位里走出来,才刚刚8点钟。
皮包里背着都是昨晚收拾起来的冥币和揉成团的字条,她想扔去偏僻一些的地方,在快要走到新村的时候,找到了一个破旧的铁皮垃圾桶,一股脑地将包里的东西都倒了进去。
做完了这些,她接着朝前去。
新村只有一条主街,进入街里之后拐向左边,便能找到一条幽深、狭窄的巷子。
这里如同是另一个天地,即便是大白天的,也挂着灯红酒绿的各式招牌,有洗头、刮脸、卖药、修车……和旅店。
所有牌匾上的字都是醒目、巨大的红色,白底子,明晃晃地刺进眼里,根本无法忽视。
穿着鲜亮外套的女人依靠在店铺的门口,她们上了浓厚的妆,染成黄色的头发都起毛了,望着魏如楠的眼神暧昧、诡异,充满了鄙夷与蔑视。
像魏如楠穿得如此板板正正的女人,代表的是“正经人”的群体,不过是妆容与打扮,就将人们分割到了河的对岸,连这样小的巷子里都存在着阶级。
当然,县里的人都了解新村这条巷子究竟是做什么勾当的,尤其是对外地的那群卡车司机,若是说新村巷子,他们肯定不了解,但要是提起“5元巷子”,他们立刻两眼放光。
便宜点的,3块钱也行。
而比较有名气的,就是巷子里头一些的春华剪发家的春华。
魏如楠快要走到那店面的时候,玻璃门突然被从里面推开,一头爆炸红棕卷发的女人穿着刚刚遮住臀|部的皮裙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盆脏水,随处一泼,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了面前的魏如楠。
春华嚼着口香糖,嘴唇丰腴,是因为纹唇了。
她与其他小|姐不同,她很年轻,脸也白净,胸|脯永远高耸着,包裹在红色、白色、蓝色或是黑色的各色打底衫中,曲线玲珑,散发着非常迷人的魅力。
“呦,大姐!”她一见魏如楠,就格外热情地迎上来,笑嘻嘻的:“咋今天想起来我这了啊?要剪头吗?给你先洗洗吧!”说着就要把魏如楠往屋里拉。
魏如楠跟着她进了屋,小地方被她收拾得和之前一样干净,她说进了台新的洗头池,别家都没有,要帮魏如楠拆下发圈时,魏如楠按住了她的手。
“钱呢?”魏如楠盯着她的眼睛,“魏振刚给你的那些钱,都还给我。”
剪发店外,骆远丰咬着嘴巴里的烟,他悄悄探头张望了一会儿屋里就不行了,冻得不得不蹲下身子搓手取暖,还喊一声小梁:“过来点儿,别凑那么近,该被她发现了。”
小梁听话地蹲到骆远丰身边,吸了吸鼻涕,问道:“老大,魏如楠骗咱们,她分明知道春华,这不就已经找过来了嘛。”
骆远丰表面不说什么,内心里可不算高兴,他做了这么多年警察,还是第一次被人耍了。
看着是个挺老实的女人,说起谎来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真让他丢面子。
而屋内的春华一脸委屈地同魏如楠道:“大姐,你干嘛呀,什么钱?我可不知道。”
魏如楠忽然就一巴掌甩给春华,春华惊叫出声,她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魏如楠。
“你别和我装糊涂。”魏如楠铁青着脸,“那是我的钱,整整4万块,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