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初战鲜卑

  陈望转身看了看城下越集越多的鲜卑兵,挤出两声干笑道:“哈哈,呵呵,鲜卑白虏不过尔尔嘛,走,我们下去迎敌。”
  平复了一下怦怦直跳的小心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陈望转身向城下走去。
  陈安和桓伊紧随其后,带着一众将佐下了城头。
  只见城门洞子前延伸到城内的大街小巷里,密密麻麻塞满了整装待发的晋军步兵;
  一眼望去,无边无沿,直达城内远方。
  大家面容整肃,清一色的左手提着盾牌,右手握着杵在地上的长枪,明晃晃的枪头直向天空,在朝阳下闪着森森青光。
  他们就像等待上台演出的年轻群众演员一般,紧张而又透露出些许兴奋。
  队伍的最前列是城门洞旁骑在大白马上,全身黑色铠甲,手提铁枪的庾希。
  他见陈望等人下来,纷纷跨上了坐骑,遂缓缓地抬起了右手。
  只见城门慢慢地打开,随即吊桥吱吱呀呀地落了下来。
  前面骑兵,后面是跑步的步兵,有序地奔出了城门,卷起一片尘土。
  来到距鲜卑大军约两里地,晋军步兵一字排开。
  后面涌出来的是弓箭手,跑步到步兵前面,分成两排,前排单腿跪地,后排站立,左手弓右手箭,目视前方,压住阵脚。
  最后是几十名旗手手举“晋”,“陈”,“兖州军”等各色旗帜在前开道,来到阵前,分列左右。
  各兵种一层层,一排排,井然有序。
  大旗后面,陈望在众将佐的簇拥下,催马驰出。
  此时,太阳已经从广武山后升起,照亮了虎牢关城墙,也照亮了晋军阵地,仿佛在见证着一场血战即将拉开序幕。
  陈望手搭凉棚看了过去,对面两里地之遥的鲜卑阵中战马嘶吼,人声鼎沸,中间有三面大旗,从左至右分别书写着,“范阳王慕容德”,“乐安王慕容臧”,“安西将军悦绾”。
  旗下三人样貌看的不是很清楚,只觉慕容德身材魁梧,骑在马上也是高大无比,相反右边的悦绾倒是身材瘦削,中间的慕容臧,敦实肥胖,战马在不停地尥蹶子,好像已经驮不动他了似的。
  陈望心道,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力量的对决,十余万男人的大厮杀。
  他扬起马鞭,指着鲜卑阵中向身边的陈安问道:“那边如此吵闹,又是鼓又是号的,我们是不是也该整点动静,提升一下士气?”
  陈安微微一笑,指了指陈望另一边的庾希。
  庾希会意,长枪在空中一举。
  只听晋军士兵从胸腔里发泄出威武庄严地嘶吼声,“厚!厚!厚!(象声字)……”每一声都伴随着盾牌顿地的声音,“嘭、嘭、嘭……”
  大地跟着在颤抖,四万人的吼叫,似排山倒海,又如天雷滚滚。
  瞬间盖过了鲜卑阵中的号角和鼓声。
  紫骅骝听到此声,也禁不住想腾空而起,向前窜出。
  陈望好歹勒住缰绳,紫骅骝前蹄高高跃起,吸溜溜地叫个不停。
  陈安在旁微笑道:“这口号还是太尉发明的,紫骅骝一听就知道要冲锋陷阵了。”
  陈望又心虚又后怕,不满地瞥了一眼陈安,心道你怎么不早说?这要是一不小心冲了出去,就闹出大笑话了……
  这时,鲜卑阵中的牛角号和战鼓停了下来。
  只见一匹青骢马奔驰而出,马上一名身材敦实的将领手提一把挂有九个铜环的长柄大砍刀,来到两军阵中勒住马。
  只见他将刀柄横在了脖子后的肩膀上,双手分左右握住刀柄,一脸轻蔑地大声喊道:“晋人鼠辈,何不早早献出虎牢,留得性命,回家去抱小儿?”
  燕军阵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鲜卑人挑衅开始了,在站立着十余万之众的大平原上声震数里。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未等陈望下令,桓伊已经拍马挥枪杀出阵中,像离弦的箭直取鲜卑大将。
  两马相交,没有任何废话,杀在一处。
  陈望手搭凉棚,遮住已经挂在广武山顶的朝阳。
  看着战场上八只马蹄,四条胳膊,两件兵器,缠斗一处,卷起地上尘土飞扬。
  已经看不清两人谁占优势,只能听到清脆地金属磕碰撞击声“叮叮当当”。
  不由得暗自为桓伊捏了一把汗。
  这名鲜卑大将高大壮硕近似于他在现今社会中看见的俄罗斯人,大家称之为能徒手搏熊的“战斗民族”。
  而桓伊,那不就是电视里的小鲜肉级别嘛。
  陈望在太尉府中堂那晚仔细看过桓伊的手,白皙修长,手指如玉瓷般,散着淡淡的光泽,哪像是拿枪杆子的手,分明是一双抚琴弄箫之手。
  如果不说话,不穿这身铠甲,换上锦衣华服,充满阴柔之美,隐隐还有些娘炮的意思。
  换在拳台上,这两个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别的人展开搏命厮杀,任谁能分辨出来谁是弱势群体。
  陈望嘴里嘟囔道:“轻车将军可要挺住啊,这第一战若是输了,很没面子的。”
  “什么是没面子?”陈安在旁问道。
  “哦哦,就是大减我军士气的。”陈望解释道。
  陈安唇角一挑,胖脸上浮出一丝不屑的笑意,笃定地道:“桓伊已占上风,五个回合之内,必取其性命。”
  “哦?”陈望一惊,心道我怎么一点看不出来?
  再定睛仔细看去,还是看不出来,耳里还能听到鲜卑大将骇人地嘶吼声。
  只听陈安边看着战场边忧心忡忡地道:“站在慕容臧身边的悦绾才是厉害角色,他是辽东第一名将,当年在酂县城下和杨佺期大战百合旗鼓相当,枪法了得啊。”
  陈望闻听,心中诧异,都说杨佺期是大晋江北第一名将,但似乎所有人更敬畏陈安。
  那是为什么呢?他们俩谁优谁劣?
  正胡思乱想着,只听得两军阵中鲜卑大将一声惨叫,身体从马上栽了下来,跌落于尘埃中,汩汩鲜血从小腹流出,能清晰地看到隐隐有白花花的肠子淌出。
  陈望在马上鼓掌叫好边问另一边的庾希道:“北中郎将,咱是不是该庆贺庆贺……”
  庾希点头,大声喊道:“擂鼓助威!”
  晋军阵中几十面战鼓大作,伴随着气势浑厚的晋军吼声,一时间士气大振。
  桓伊催白马举着还在滴血的银枪,在两军阵前来回奔驰,仿佛在宣泄着浑身上下那用不尽的旺盛荷尔蒙。
  陈望不由得赞道:“轻车将军很有些锦衣马超的风采。”
  这时,燕军阵中冲出一匹黑马,马上将领一身黄澄橙的铜盔铜甲,双手擎一杆碗口粗细的黑铁枪,瘦削冷峻的面庞上络腮红髯飘洒胸前。
  陈望定睛一看,不禁脱口而出惊道:“悦绾来了!”
  只见鲜卑头牌,安西将军悦绾催马直取桓伊。
  两马刚刚接近,悦绾一个“白蛇出洞”势大力沉,直刺桓伊胸前。
  桓伊在马上微一侧身,让过枪锋,举枪便刺向悦绾肩头。
  两马盘桓,斗在一处。
  约莫斗了十几个回合,陈安大声道:“北中郎将,你协助长公子压住阵,待我去会会他!”
  话音未落,陈安的乌骓马已经窜出阵中,他左手抖动缰绳右手提着丈八蛇矛枪大喊道:“桓伊速速退下!”
  桓伊闻听趁两马错开之际,拨马返回本阵。
  陈望看着跑回来的桓伊,左胳膊的铠甲已经没了,胳膊上有鲜血殷出。
  心中暗暗佩服陈安,果然是身经百战之人,自己什么都没看清,他已经看出桓伊落了下风并挂了彩。
  看着俏白俊脸上泛着红潮的桓伊,关切地问道:“轻车将军伤势如何?”
  “末将无碍,一点擦伤。”桓伊微微喘着粗气,勒马站在了陈望身边。
  陈望转头看着他的胳膊,回身对后面的将佐们喊道:“传军医,为轻车将军包扎伤口。”
  不多时,有军医过来替桓伊包扎好了胳膊。
  大家再看向两军阵前,一场惊心动魄地大战正在上演。
  双方军中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各种喧嚣,十几万观众的心一次次地被提到了嗓子眼。
  陈安和悦绾有时一边格杀一边喝叫,有时却只有急骤的马蹄声和刀枪碰击声。
  两人可算是老冤家了,从十七年前的永和八年邺城之战,到太和元年的泰山大战,数度交手,知根知底。
  打了一个时辰多,约莫一百五十个回合了,还是高下难分。
  陈望手搭凉棚仔细观看,陈安身上已经负伤十几处,满身铠甲上血渍斑斑。
  而悦绾的肩头、脊背和右膝盖及大腿也被陈安扎伤,只是这些伤都不是致命伤。
  陈安怒火中烧,双眼布满了血丝,恨不得将悦绾即刻扎个透心凉。
  悦绾也是端的了得,佳枪迭出,令人眼花缭乱。
  一个搏命,一个艺高,一时间难以分出高下。
  陈望紧张的透不过气来,心中深深替陈安担忧,死一百个悦绾不打紧,死一个陈安,自己的损失就大了,今后还有许多要指望陈安的地方呢。
  由于平生第一次参加这种冷兵器时代的大规模械斗,不是很熟悉流程,他转头问询庾希道:“北中郎将,我深恐左卫将军有失啊。”
  庾希点头道:“那末将下令全军出击吧。”
  陈望看了看天空上日头,已是骄阳似火,刺的睁不开眼睛。
  大约是接近午时了,心道可以群殴了,遂点了点头道:“北中郎将下令吧。”
  庾希点了身后将佐两个人的名字,道:“你们二人率五百精兵,务必保护好刺史大人。”
  两人在后面大声领命。
  庾希请陈望退到阵后,然后铁枪高高举起,大声吼道:“全军出击,杀!”
  只听得震耳欲聋地喊杀声冲破天际,晋军阵中战鼓隆隆作响。
  庾希和桓伊一马当先,杀向鲜卑阵中。
  陈望手搭凉棚观看,以步兵为主的四万晋军如黑色潮水般扑向了以白色兽皮及铠甲相间的鲜卑骑兵。
  烈日下,一黑一白瞬间撞击在一起,就像大海波涛拍击在沙滩上,场面极其壮观。
  双方漫天的箭矢带着呼啸声在空中穿梭,喊杀、呐喊、惨叫、金戈撞击声交鸣,彻天动地。
  不多时已经尸首遍地,血流成河,空气中充满了浓重的血腥味。
  当鲜卑骑兵们渐渐地稳住阵脚,顶住了晋军步兵的攻击后,骑兵优势显现出来。
  当重达数百斤的战马及马上骑兵挥舞刀枪槊戟来回冲刺起来,一冲就是一条血路,步兵血肉之躯难以抗衡。
  好在庾希治军还算有方,晋军士兵奋勇杀敌,死战不退。
  陈望不忍直视,默默地闭上了双眼。
  现实中看过不少美剧,如《斯巴达克斯》,《权力的游戏》……视觉效果颇觉震撼。
  但现在身临其境,冷兵器时代战场是这个样子的,人命如蝼蚁,苍生如草芥。
  心道,在这东晋乱世,五胡横行的岁月里,这种战争将会遇到许多。
  自己一定要尽量避免大规模的乱战,妄送己方士兵性命……
  正心潮澎湃,四海翻腾之际。
  旁边有一名游击将军大声喊道:“禀——刺史大人——,此地已是箭矢射程范围之内,是否回城?”
  陈望猛然睁开眼睛,看见身前布置了许多盾牌手,再看远处战场上。
  果然,鲜卑骑兵已经占了上风,整体逐渐向虎牢关方向压了过来。
  无论人数上七万对四万,还是兵种上骑兵对步兵,前者都是优势一方。
  陈望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太阳,差不多已经到了午时中(12点)。
  心中默默祈祷,二弟啊,此战就看你的了,但愿你能按时到达指定埋伏地点。
  然后,回头向虎牢关城头摆起手来。
  只见城头马上出现了四名军兵一起举着一根三丈高的碗口粗细旗杆,顶端一面鲜艳的巨幅红旗,迎风飘舞在烈日之下。
  然后有节奏地左右缓缓摆动了起来。
  此时,晋军已缓缓地开始向后退却了,对面的箭矢越来越猛烈,陈望身边不断有军兵中箭。
  在左右偏将佐们的苦劝下,陈望只得率众拨马回了虎牢关。
  快速登上城头后,与刘遁站在垛口前向下望去,居高临下,看得更加分明了。
  敌我双方局势已呈明态,鲜卑骑兵已经在战场上肆意奔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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