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后花园夜宴

  当晚,戌时。
  一轮弯月斜挂天际,繁星点点熠熠闪烁,银辉笼罩着朦胧的广陵公府花园。
  花园池塘旁边,有块方圆五六丈的绿草地,四周摆放着十几个灯笼,照得如白昼一般。
  草地中间九个座榻,陈望端坐正中。
  他的上首是庾楷、王恭、王忱、郗恢,下首依次坐着谢琰、羊昙、殷仲堪、顾恺之。
  每个人案几上都摆放着珍馐美味,馔玉炊金,水陆俱陈。
  陈望端起酒盏来道:“诸公光临敝府,蓬荜生辉,来,我们满饮此盏,恭祝陛下圣体康健,大晋国祚万年!”
  “陛下圣体康健,大晋国祚万年!”说罢,众人一起端酒盏,一饮而尽。
  饮罢,陈望招呼众人赶紧吃菜肴,并介绍着自己亲自下厨炖了一大锅红烧肉,分在各人盘中。
  红烧肉入口即化,色泽红润,肉质细腻,外焦里嫩,汁水连连,令众人赞不绝口,皆闭眼咀嚼,回味无穷。
  郗恢粗声粗气地道:“就凭能吃到这红烧肉,俺也随你去兖州!”
  “哈哈,没有红烧肉你不去?”殷仲堪戏谑道:“前些日子我还听说,咱八人里面你是第一个偷偷来广陵公府报名参军的。”
  此言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郗恢倒也不以为意,他抓起布巾擦了擦嘴,扔在案几上,端起酒盏来道:“听闻广陵公要享齐人之福,我们第二盏恭祝他与二位夫人永结鸾俦,共盟鸳蝶!”
  “好,祝广陵公与二位夫人永结鸾俦,共盟鸳蝶!”众人一起朗声恭贺道。
  陈望觉得两位大舅哥王恭、谢琰在场稍有些尴尬,但又不好谦虚,赶忙道:“阿乞,听说你和谢道粲(谢道韫的三妹)也订亲了,我们也祝你白首同归,瓜瓞绵绵。”
  于是大家又祝贺了郗恢,共饮了此盏。
  其实王恭、谢琰对于各自的阿妹、堂姐共嫁陈望并无不快,反而觉得是件幸事,与陈望这位深不可测的大神走得更近了。
  时值晚夏,夜晚凉风习习,吹来阵阵茉莉、栀子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大家觥筹交错,兴致高涨,忽而低声说着桓温的死讯,一起又哄堂大笑,忽而又敲击铜盏,高声吟唱,好不开心。
  酒至半酣,陈望见再喝下去就得朝着酩酊大醉方向去了,他用筷箸敲击了几下身前的铜盘,大家逐渐安静了下来,一起看向陈望。
  “呃……为了不打扰诸公酒兴,我提前先讲两句,过后我们再一醉方休。”陈望收敛起笑容,环顾左右,温言道。
  座中八人皆是世家子弟,随陈望一起赴兖州都是他们求之而不得的事情,早在去年六月简文帝正式封陈望为兖州刺史加前军将军时就纷纷提着礼物来广陵公府踊跃报名。
  因为官员外放,尤其是能参加战争获取军功,这是世家子弟通往仕途的一条捷径,远比在朝做文职官吏晋升得快。
  更因为陈望决断如流,足智多谋,少年老成的个人魅力,令大家已是心服口服,跟着这样的领导干事,不愁日后加官进爵,封妻荫子。
  “首先,我们去了兖州,效力军前,当以身作则,不可再贪杯,更不能再服用五石散。”陈望的声调没有提高,但是口吻却变得严厉了,“先父在江北都督四州诸军事时已定下严苛的军法,从上至下,令行禁止,执法如山,如有违犯,绝不姑息!诸公都是我多年同窗。”
  说着,他又指了指坐在末尾的顾恺之道:“长康亦是我同朝为臣的好友。”
  他继续道:“出征之前,我就不再重复这些话了,今天讲明,去了兖州,各位都有各自职司,不能经常在一起,请诸公能遵守军法,不要使我为难才好。”
  众人面色肃然,一起躬身拱手道:“定当遵从军前律法,如有违犯,请按律执行便是!”
  “好!”陈望一拍案几,端起了酒盏,高声道:“来,我们满饮此盏,让孝伯念一下去兖州后各位分工。”
  说完,大家举盏共饮。
  饮罢,王恭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纸,展开念道:“庾楷任度支中郎将(六品),赴历阳郡,协助太守江卣负责粮草筹集、调拨等事宜,羊昙任文学掾(掌教育选拔人才),王忱任兖州主簿(掌管文书),郗恢任兖州别驾(秘书长),谢琰任兖州参军(参谋长),在下任兖州长史(幕僚长),顾恺之任功曹掾(刺史副官掌组织协调一切事务),殷仲堪任督邮(掌军纪律法),柏华任兖州司马(掌军事杂务)。”
  念罢,陈望接着道:“以上官职我已上报中书监并转吏部,任命不日就会下发,请诸位在府中拜领。”
  众人一起躬身施礼道:“谨遵前军将军之命!”
  陈望满意地点了点头,脸色缓了下来,挥了挥手,笑道:“好了,我说完了,哈哈,你们没什么异议吧。”
  “没有异议!”众人抬头一起道。
  “来,接着奏乐接着舞,哈哈哈,今晚不醉不归啊,”陈望双手高举,挽起袖子,站起身来,高声吟诵起曹操的《短歌行》:“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讌,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众人皆鼓掌,跟着站起,端起酒盏,一起唱道:“乃到王母台,金阶玉为堂,芝草生殿旁。东西厢,客满堂。主人当行觞,坐者长寿遽何央。长乐甫始宜孙子。常愿主人增年,与天相守。”
  唱罢,一饮而尽!
  一时间,气氛陡然热烈了起来,庾楷大叫道:“你们都去了庐江把我一个人扔在了历阳,欣之啊,你可得给我加薪才行!”
  未待陈望说话,谢琰接话道:“迅文,欣之把最重要的粮草交给了你,若是将来战事一起,我们都在前线吃菜,你在历阳吃肉,你还要加薪?”
  郗恢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道:“你要是不愿意做,我去做,我可是一日不食肉,就像鱼离了水。”
  “迅文,你得好好跟着江太守学习啊,他的本事可不止掌管四州钱粮十余载,从未耽误过军前供应,呃……等改日你来我府上,我们详谈,总之,你粮草辎重供应充足,若是前线作战胜利,都属首功。”陈望看着庾楷,郑重其事地道:“善为国者,取于人事,故必使遂其六畜,辟其田野,安其处所,丈夫治田有亩数,妇人织红有尺度,是富国强兵之道也。”
  庾楷心悦诚服,躬身举盏敬了陈望,自己一饮而尽。
  陈望眼见得江卣年事已高,不忍他在任上继续操劳下去,有意培养庾楷来接替江卣,已和谢安就这次赴任兖州的人事安排谈妥,父亲当年的旧部有的十几年,有的二十几年在江北任职,公务繁重,披星戴月,任劳任怨,该是他们养老享福的时候了。
  其中江卣就被升了一级,为三品的光禄大夫。
  这也是陈望审时度势,果断让出了北府新军,从而在劳苦功高的旧部升职方面获得了谢安的全力支持。
  九名年轻人一起把盏言欢,憧憬着未来,像笼中之鸟一般,盼望着早日飞上浩瀚无涯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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