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场巅峰对决
斗到了一百回合,梁成力怯,马槊招数有些散乱,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再斗十余合,梁成趁二马错蹬之际向远方逃去。
朱序抖擞精神,用刀柄猛戳马的后屁股,催动坐骑追了上去。
观战的陈安大叫一声,“不好!”
陈望忙转头问向陈安,“叔父,何以见得?”
陈安急的胖脸一片通红,青筋直冒,高声喊道:“梁成逃的方向不对,如果真败,应逃回本方阵地才是!”
由于震耳欲聋的战鼓声,陈望并未听清,但想再问,战场上已经发生了变化,梁成马槊长有近一丈,而朱序却忽略了这个长度,纵马狂追不舍。
作战经验丰富的梁成辨别马蹄声就知道朱序已经追到了自己的斩杀范围之内,他在马上忽然向后仰卧到马屁股上,双手执槊,向后深深地刺了出去。
朱序的战马向前猛扑,马槊向后直击,前后力道瞬间互相融合在一起,只听“噗嗤”一声,马槊透过马颈后扎进了朱序的身体。
只听朱序惨叫一声,身子向树叶一般飘飘摇摇从马上摔下,战马也随之倒地,溅起一片尘埃……
梁成拨转马头,催马向前,来到朱序身旁,将马上插在地上,拔出腰中佩剑,跳下马来,挥剑向朱序脖颈砍去。
这就是胡人与晋人的不同之处,朱序再能征惯战,但他从小生长在烟雨江南,学的是四书五经。
而梁成呢,生长在陇右的黄土高坡,十二、三岁就随父亲征战沙场。
这就像一只在动物园牢笼里的狼与终日奔驰掠食的野外狼争斗一般,前狼身体素质好,技艺也高,但后狼整日生活在危机四伏中,无时无刻不再警惕着,并且与野牛,棕熊,猛虎战斗过。
这也是先天性和后天性,纵使朱序后来再苦练武艺,在打斗经验方面也赶不上年年都征战沙场的梁成,除非你比梁成的武艺高了一个档次之外,更何况两人也是旗鼓相当的水平。
当梁成双手挥剑正要砍下时,忽然,只听耳畔一阵冷风,伴随着一道“嗖”地声响,梁成大惊,虽然他年龄不大,但从会骑马的九岁那一年起,他就能辨别出这是来了箭矢。
他本能地举起剑,身子向后仰去,一支箭矢从他身前划过,吓得梁成冒出了一身冷汗。
耳边只听到“嗖,嗖”又有两支箭射出,他不敢起身,双肘支撑着地面向后快速蠕动起来。
这时,双方各有一队骑兵迅速奔到两军阵前,一边拉起了梁成,一边架起了朱序,各自跑回本方阵地。
陈望回头向不远处的柏华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催马向前,迎向了回归本阵地的朱序。
只见他在一名骑兵的马上,脸色煞白,左肋部中槊,汩汩流着鲜血,忙高声喊道:“速速送往后营,令医师全力救治,若鹰扬将军有所闪失,定当问罪!”
晋军骑兵领命,迅速抱着朱序向大营后方奔去。
第二场,很明显是秦军的梁成胜了。
晋军阵地上寂静了下来,而秦军阵地上又是一片喧嚣,骑兵们高举兵刃,呐喊嘶吼,尖厉的鸣镝响彻天空,士气大振。
忽然间,秦军阵地静止下来,一名黄铜铠甲的巨汉催动坐骑缓缓来到阵中,陈望定睛一看,是张蚝来了!
陈望向陈顾摆了摆手,大声喊道:“二弟,多加小心啊!”
陈顾点头,手抖缰绳,倒提开山斧,脚后跟磕了一下黄骠马的肋叉骨,飞快地奔向了张蚝。
来到张蚝对面十丈远,勒住坐骑,陈顾谨慎了起来。
此人在涡水大战中交过手,深知对方为迄今为止平生仅见的对手。
并非怯战,实乃他从小也在谯郡长大,也深知夺得谯郡之重大意义,承载着兄长陈望、叔父陈安以及全体七万将士的希望。
对面的张蚝全身铠甲,浑身上下只有两只如灯盏般的大环眼充满杀气,露在外面。
而他的战马也是特别高大,浑身通红如火,唯有鼻梁和四只蹄子是雪白的,耳如削竹,尾如垂埽,跃起前蹄时可以看见肚下有两片逆毛。
从小长在军营里熟悉各种马匹的陈顾暗暗赞叹不已,心里涌上攫为己有的念头。
张蚝坐骑忽然一声长嘶,惊天动地,引得两军阵前的无数战马齐齐嘶鸣起来。
陈顾又看清了几分,心道,上唇欲方,下唇欲圆,真乃神骏也!
遂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
张蚝显然也认出了这人就是涡水大战中的对手,惺惺相惜,耐心地回道:“我乃大秦前将军张蚝,你是何人?”
如此大汉声音却有些尖厉,与之庞大身躯极其不相符。
陈顾不禁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了起来,“我,我,哈哈哈,我乃大晋兖州军中的军司马陈顾。”
张蚝顿感受辱,心道,我是大秦朝廷三品武将,竟然对阵一名晋国八品末尾,不由得怒从心生,双膝同时夹了一下胯下的大宛马举起三尖两刃刀,向陈顾杀去。
陈顾将开山斧高举过头,毫不畏惧,迎了上去。
二人战在一处,这又比前两场的规格高了一个档次,张蚝和陈顾很有默契,双方一上来就是比拼力气。
刀斧相交,一声巨响,火星四溅,震耳欲聋。
双方的力道令各自战马分别后退了数步,然后各自催动坐骑,又恶狠狠地缠斗在了一起。
战场上刺耳的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听得人无不直冲脑门,近处的双方军兵都有些晕眩。
张蚝和陈顾的外形像两个不同级别的拳击手,一个是重量级,一个是次轻量级,但实际较量却是硬碰硬,大开大合,有劈山开岭之势,如两股钢铁洪流交汇迸撞出强大的火花。
如此精彩对决令在场十余万双方观众大开眼界,目瞪口呆,一时间忘了擂鼓和吹号,只有张蚝的怪叫声和兵器撞击的金属色,杂乱的马蹄声。
双方恶战了六十多个回合。
张蚝挥舞着三尖两刃刀扑了过来,恨不得一刀把陈顾剁成两段。
陈顾改变了策略,虚晃一斧,闪到一边。
张蚝又扑了一次,陈顾还是躲开了。
张蚝意识到陈顾是在以守待攻,企图窥破他的破绽,于是也不进攻了,只把三尖两刃刀平端着指向陈顾。
而陈顾也用斧尖指向他,两匹战马在沙土地上踏着小碎步,时而前进,时而后退,时而绕圈子。
尘土从急剧错动着的马蹄下腾起……
双方默默地对峙着,精神高度紧张。
战场上寂静得可怕,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见。
双方观众都觉得一场更凶猛的暴风雨即将来临,紧张的心情一点也不亚于张蚝和陈顾。双方在第十次绕圈子时,张蚝突然大吼一声,高举三尖两刃刀 冲到陈顾身边猛劈,势如饿虎扑食,很多人都觉得这一刀下去,就是坚硬的岩石也会劈作两半!
俗话说,忙者不会,会者不忙。这话一点不假。
陈顾并不躲避,看准张蚝的三尖两刃刀,挺起开山斧用力一戳,迸射出无数朵耀眼的火花。
张蚝使足全身力气砍陈顾,刀刀有力。
陈顾开山斧舞得如同金龙罩体,,风雨不透,使张蚝的三尖两刃刀无法挨近他的身体。
五个回合以后,张蚝用右脚使劲磕了一下马腹,大宛马仿佛理解主人的意思,刷地跃到空中。张蚝就势把三尖两刃刀横了过来,直趋陈顾的胸部。
这一招叫做“白虎跳涧”,是三十六路刀法中颇难对付的一种。
只见陈顾将身子俯在战马的脖子上,张蚝砍了个空。
陈顾的开山斧飕地一声在张蚝的胸前晃了一晃,斧尖象水中的游蛇一样直逼张蚝的面门而去。
张蚝的三尖两刃刀正横举在胸前,抽不回来,躲闪也为时太晚,只得往上一举,才架开陈顾的斧尖。
晋军阵地上,陈安对身边的毛安之道:“我感觉二公子这一局已经胜券在握了。”
毛安之也是武学行家,点头附和道:“嗯,末将也是如此认为啊。”
陈望听了个不知所以然,眼睛盯着战场厮杀,忙问道:“何以见得?”
毛安之笑道:“二公子的武艺越来越高强了,几年不见,竟然将开山斧使成了枪,哈哈,前军将军请看,”说着他手指向战场中的陈顾接着道:“他分明这是在积蓄力量,戏耍张蚝,准备一击毙之。”
陈安也在旁接话道:“二公子刚才那一招叫做‘夜叉探海’,懂枪法的人都说这一招是‘去如箭,来如线,指人头,扎人面’,极不好防。但他是用笨拙的开山斧使的枪招,张蚝贼子才能化险为夷,若是二公子用枪,恐张蚝此时早一命呜呼了!”
旁边郗恢、顾恺之等人连声附和:“原来如此,果然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啊,二公子异乎常人,今天一定能够取胜!”
而陈望却看着战场上入了神,紧张的双手沁出了汗水,毕竟刀枪无眼,刚才朱序那血淋淋的惨状犹在眼前,胜负未分啊。
此时,战场上厮杀的愈加紧张了。
他们有时一边格斗一边喝叫,有时却只有急骤的马蹄声和刀枪碰击声。
十数万名观众的心一次又一次地被提到喉咙口上。
打到将近一百个回合的时候,张蚝身上已负伤了几处,满身血渍斑斑,但只是这些皮外伤都不是致命的。
张蚝积愤在胸,大环眼内布满了血丝,恨不得即刻把陈顾碎尸万段,不把这人杀死,自己就得被他所杀。
他抱定一种“豁出去”的想法,使出浑身解数,搏命一战,比平时更加勇猛几分。
陈顾的武艺的确非凡,一百二十斤重的开山斧被他在手里舞得令人眼花缭乱。
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好像并不急于求胜,有好几次,张蚝露出明显破绽,他却仿佛视而不见,把机会一次次放过,使搏斗处于胶着状态。
总的来说,陈顾的防守多于进攻。
观战的陈安此时心情彻底放松了下来,转头看了看陈望,见他张大嘴巴,全神贯注,唇边还挂着口水,完全忘记了咽下去或者吐出来。
于是笑着向陈望介绍起张蚝来,“张蚝的确也是个人物,当年他为石赵旧将并州刺史张平义子,后来因与张平小妾有染被发现,为表示痛改前非,他毅然自宫来表决心。”
“啊?自宫?”陈望这才回过神来,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惊讶道:“怪不得听他说话有些娘们腔,真是个狠人啊!但阉人为何会有如此战力,匪夷所思啊。”
他心道,难道张蚝练的是《葵花宝典》?
陈安接着讲道:“苻坚继位第二年派邓羌东征张平,与张蚝对峙了半个月不能取胜,苻坚亲率大军征讨,在汾水之畔,张蚝单枪匹马杀入氐秦数万人阵中杀了个五进五出,无人能敌。”
说着,陈安指向了在王猛阵中的吕光,继续道:“最后苻坚手下十几名大将一起围攻张蚝,就是这个吕光趁乱一枪刺中了张蚝的大腿,张蚝才摔落马下,邓羌从马上一跃而下,扑在张蚝身上,后面吕光、梁成、姚苌等人一起扑了上去,死死地把张蚝压在身下,才得已活捉,最后张蚝投降了。”
“哦,哈哈,这种打法倒是很奇特,叠罗汉,哈哈哈,”陈望看着战场上的张蚝,想想那个场面,不禁哈哈大笑。
只见战场上仍在继续,双方又斗了约莫三十个回合,张蚝的力气消耗了大半,但他的格斗劲头并没有萎顿下来,其好狠斗勇的顽强程度令人咂舌,不愧为“万人敌”。
陈顾觉得差不多了,该收场了。
双方再一次冲刺,二马相交时,张蚝的三尖两刃刀一个“白蛇吐信”嗖地扎向了陈顾的前胸,陈顾侧身躲过,斧交左手,竟然腾出右手一把抓住了刀杆, 张蚝夺了两夺,纹丝未动,心中大骇,陈顾刚刚举起右手斧头,想要结果了张蚝的性命,只听得秦军阵地上一阵尖锐刺耳的铜锣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