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北府军都尉封厉

  封厉斩钉截铁的一席话如壮士断腕般充满悲壮豪气,令在座人暗生敬意。
  谢玄心道,这是兖州军的风骨,是陈安传承下来的精神,如今却脱离了兖州,真是汗颜啊。
  遂郑重地道:“那就有劳封都尉走一趟了,若是能将信息传递谯郡之内,即为首功,挽救了大晋江北局势。”
  封厉站起身来,躬身施礼道:“振武将军言重,请把约定时间封在竹筒内,末将定当送到谯郡!”
  谢玄也站起身来,摆手道:“你随我到后堂,其他人各自做好行军准备。”
  众将忙站起身来,一起躬身道:“遵命,振武将军!”
  当夜,酉时中,封厉率十数骑快马奔出了北府军大营。
  到达涡水之畔,已是子时时分,苍穹幕落,星光点点,远处巍峨雄壮的城墙矗立在夜空之下,好似黑压压的乌云,遮住了半边的夜空,在地上投落巨大的阴影。
  放眼望去,但见城门紧闭,吊桥悬起,环城的河水和涡水交汇。
  涡水北岸和南岸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氐秦大营,唯有十几丈宽,从西北往东南流淌的涡水从中间把氐秦大营隔开。
  身穿一身黑衣的封厉跳下马来,把马交给了手下军兵,紧了紧腰间丝绦,把短刀扎好,向涡水走去。
  如果是夏秋季节可以在涡水上逆流游几里穿过氐秦两岸大营,直奔谯郡护城河,但封厉下河时,发现涡水已经结冰了。
  封厉本可回头,但已夸下海口,并承载着谢玄的深切厚望,决心冒险一试,
  他跳下河堤,踩在冰上,猫下腰,紧贴着河岸向涡水上游快步跑去。
  不多时,他已经进入了氐秦大营,涡水从中把营盘分为东西。
  此段涡水的冰面微微有些光亮,那都是从两岸帐篷里透出的灯火,比之前更加危险几分。
  这是一段艰难而又漫长的河道,涡水两侧秦军帐篷内传来了军兵的说笑声,听得一清二楚,封厉的一颗心提到了喉咙,逐渐放慢了速度,他不仅要提防着左岸,还得看着头顶上的右岸。
  但城内七万兖州军如同他的兄弟一般,尤其还有他的救命恩人陈安在里面,不完成这个任务,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冰面湿滑,步履维艰,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很久,但依旧没有走出氐秦大营。
  由于长时间猫着腰实在是累的走不动了,于是半躺在岸边土地上歇息了片刻。
  忽然,头顶上传来了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他赶忙翻身向上看去,一队氐秦巡逻兵从河堤上走过。
  封厉赶忙慢慢向下蠕动,待巡逻兵过去,猫起腰来继续向前走去。
  只听河对岸有人大喊:“什么人!”
  封厉大吃一惊,抬头一看,涡水对岸站着一排氐秦巡逻兵手持火把和刀枪,正看着他。
  此时,他头顶上方河堤上的巡逻兵听到声音也折了回来,伸着火把向冰面上照了过来。
  封厉赶忙拔出短刀,拼命地砸向冰面,如果能砸开,钻入水里,或许能逃得一命。
  但无奈冰面太过厚实,砸了十几下,依旧是纹丝儿未动,只留下几块白色坑洼。
  两岸的氐秦军兵从河堤上跳下,蜂拥而上,将封厉绑了起来,拖上了河堤。
  然后搜出了封厉怀里的竹筒,一路推推搡搡,扭送向中军大帐。
  进了大帐,里面灯火通明,不多时,从中间屏风后面走出一名五短身材,体格健硕,半光着膀子打着哈欠的人。
  巡逻军兵头目躬身施礼道:“禀彭将军,在涡水中拿获一名晋军细作,正妄图向谯郡东门而去。”
  “啊……”睡得正香被吵醒的彭超一脸怒意,打着哈欠道:“身上可有信函之类的东西?”
  巡逻头目双手将竹筒递上,彭超接过,坐在了座榻上,除去蜡封,拧开盖子,抽出一看,只见上面只写简短一句话:月二十夜,西门,鸣镝为号。
  西门?是俱难守得营盘,意思是本月二十日晚,他们里应外合发起进攻。
  彭超把信放在桌案上,看也没看眼前五花大绑的封厉,挥手道:“拖出去,砍了。”
  巡逻头目领命,挥手令军兵将封厉向大帐外押去。
  彭超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想到,让此人去谯郡城下劝降,如果得手,岂不是首功一件?
  想到这里,他大声喊道:“先带回来,我有话问他。”
  巡逻军兵又把封厉押了回来,站在了大帐中央。
  彭超挥手令巡逻军兵都出去,在吩咐帐内亲兵过来给封厉松了绑,彭超手抚颌下虬髯,凶神恶煞般的胖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上下打量起封厉。
  见他十六七岁的少年,觉得此计可行。
  于是咧嘴笑着问道:“小兄弟,你年纪轻轻妄自送掉性命甚为可惜啊,本将军放你一条生路可好?”
  封厉一边揉着被绑得酸痛的胳膊,一边欣喜地道:“多谢将军饶命,多谢将军饶命。”
  “嗯,只要你办成一件事儿,不但饶你性命,还有丰厚赏赐。”说罢,他起身走向帐后,亲自搬出一个两尺见方的黑檀木箱,放在桌案上,一打开,光彩照人,琳琅满目,全是金银珠宝。
  封厉一双黑眸中露出异样光彩,讪笑着躬身拱手道:“多谢将军,如有差遣小人无不从命,要不了这么许多,要不了,嘿嘿……”
  彭超的这个宝箱他是轻易不会让人动的,这是他多年征战搜刮而来,视若半条命一般,他小心翼翼地将箱子盖好锁上,命亲兵搬到后面。
  然后从座榻中站起,走到封厉跟前,拍着他的肩膀,和蔼道:“小兄弟,你明日只要站在城下把陈望、陈安喊出来,告诉他城外援军皆已被击退,再无援军,让他们开城投降,那就成了,只需喊这么两句话即可。”
  封厉受宠若惊,身子弯下,激动地身子发颤道:“如此,如此简单吗?”
  彭超哈哈大笑道:“我怎会骗你,只要你按照我的意思说,全是你的,这一箱子东西你八辈子也花不完,哈哈哈……”
  “不不不,我只取一成皆可,小人也不想再走了,情愿效力于彭将军麾下,建功立业。”封厉赶忙施礼道。
  “好!痛快!就在我青州军中任一名都伯(相当于百夫长),”彭超转身走回到座榻中,吩咐身边两名亲兵道:“你们俩带他下去歇息,好生安置。”
  两名亲兵一起躬身施礼道:“遵命!”
  封厉再次一揖到地,谢过了彭超,随两名亲兵下去了。
  翌日晨,巳时。
  冬日暖阳懒懒地挂在东方,照耀着谯郡的东城门,城墙上残雪未化,一片萧条。
  秦军大营的门缓缓打开,彭超亲率一队骑兵从里面奔驰而出,来到谯郡城下一箭之地停了下来。
  队列一字排开,彭超手提长柄大砍刀对身边封厉道:“去吧,兄弟,如果因为你的话,谯郡开城门投降,那我将向天王保举你封侯。”
  封厉跳下马来,躬身施礼,然后转身向谯郡东城门走去。
  向前走了十几步,封厉停下,把双手卷起做喇叭状向城头高声喊去,“城上军兵听好,我乃振武将军、广陵相谢玄麾下封厉,有事向前军将军和左卫将军报之,烦请通禀!”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陈望和陈安出现在东城门城头上,二人向下望去,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只见封厉挺直了腰杆,向城上高声喊道:“末将北府军都尉封厉参见二位将军,奉谢玄将军之命特来下书,不成想被氐贼所擒,如今已有三路大军正分东西南三面集结于氐贼营外,望二位将军坚守城池,以待援军……”
  正说话间,彭超已经怒不可遏,咆哮着举起大砍刀催马向着封厉奔来。
  封厉已经听到马蹄声,向谯郡东城门边跑边大声喊道:“末将母子二人蒙左卫将军当年相救,收入北府军,虽死难以报——”
  话未说完,彭超已经赶了过来,寒光一闪,血水四溅,从封厉的肩膀斜劈成了两截,他的双手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上半截身子依旧向前蠕动了两下,嘴里喃喃地道:“守住……守……住……”
  城头上,陈望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陈安三角眼中喷着怒火,苍白的胖脸上一片通红,厉声喊道:“放箭!”
  一时间,谯郡城上箭如雨下。
  彭超将战马圈了回来,悻悻地率领手下骑兵回了军营,只留下了城下的两截躯体和雪地里一色耀眼夺目的红色血渍。
  谯郡城门大开,落下吊桥,有几名军兵出来将封厉的残骸放在担架上,匆匆转身跑回了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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