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雷霆震怒的褚太后

  翌日晨,太极殿上议完政事,散朝后,褚太后派中常侍田孜前去请司马曜来崇德宫问话。
  刚刚回自己昭德殿的司马曜又坐上了龙辇,一颗心七上八下跳个不停。
  他心里涌上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方才在太极殿上,王国宝奏禀了宣慰谯郡的经过,然后把陈望慨然赴凉州的事情也汇报了。
  文武大臣都知道凉州使者纪锡来建康的事情,并在京城盘桓了数日,听闻王国宝说陈望赶赴了凉州并无惊讶,这是代表朝廷去大晋最大的藩地凉州指导工作,有谁有这个资格?
  大破氐秦六十五万虎狼之师,也打破了大晋自建立以来的单次战役规模纪录,朝野上下无不振奋,到现在大街小巷,酒肆集市,甚至田间地头都在流传着陈望那些踔厉奋发的诸多事迹。
  如今只有他陈望够这个资格也配享这份荣耀。
  但坐在龙榻上的司马曜明显的感受到了后背发凉,耳边不时传来了坐在后面的褚太后那粗重的鼻息声音。
  对于褚太后,他历来是又敬又怕。
  他还没出生时,褚太后就临朝听政,成为大晋手持玉玺最后盖章的拍板人。
  他三岁记事儿起,还是司马丕做皇帝时,褚太后那是二度临朝听政了。
  崇德太后母仪天下,高贵威严的形象深深地刻在了司马曜的脑瓜子里。
  现如今,她又临朝听政了,严格意义上说跺一跺脚,大晋震三震。
  司马曜之所以敢偷偷下密诏让陈望远赴凉州,就是赌陈望出走,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你能奈我何?
  在思潮澎湃,胡思乱想中,龙辇已经到了崇德宫门口。
  司马曜下了龙辇,强打精神,缓步走了进去。
  宫内宦官、宫女一起跪地叩首。
  司马曜来到褚太后座榻前,躬身施礼道:“弟臣拜见太后!”
  褚太后早看见司马曜进来,正端着一只翡翠绿碗用小勺喝着紫苏饮。
  她没搭理司马曜,环顾宫内,对身边的宦官、宫女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太后。”宦官、宫女一起答道,然后退出了宫外,关上了门。
  宫里只剩下了褚太后和她身后侍立的田孜,司马曜。
  褚太后嘴角微微上扬,但美目中没有任何笑意,上下审视着司马曜,只看得他心里越发惊慌,感觉崇德宫里的空气在逐渐凝结,令他呼吸不畅。
  良久,褚太后开口道:“陛下,你私自给陈望下的密诏为何不报之于我?”
  褚太后的老公司马岳是东晋第二代皇帝司马绍的次子,司马曜的父亲司马昱是司马绍的弟弟,他们俩虽然相差了三十六岁,但还是嫂子和小叔子之间的关系。
  所以“弟臣”这个称谓出现了,为了跟司马道子和司马倩跟司马曜说话用的“臣弟、臣妹”区别开来。
  司马曜不敢抬头,支吾道:“弟臣,弟臣想,想,陈望的确是智谋胆识过人,所,所以……就擅自做主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在嗓子眼里咕噜着。
  “你,你大胆!”褚太后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她银牙紧咬,脆声斥道:“凉州远隔万里,山高水长,且中途大多是氐贼境内,你难道不知吗?你这是让他去送死!”
  司马曜低着头,默不作声,心想先让这个老女人发泄一下,等盛怒过后再辩解。
  “怪不得你让那个百无一用的废物王国宝去谯郡宣慰,原来还有一道密诏,你究竟安得什么心?”褚太后白皙的鹅蛋脸涨得通红,继续怒斥道:“陈望乃先帝托孤重臣之一,扶你登上大位,你竟如此对待他……”
  说着说着,褚太后眼圈一红,声音里带有了哽咽之意,“他,他冒着天大死罪……把先帝准备传位与桓温的诏书撕毁,在太极殿上力排众议,把你扶上大位,你,你,你竟如此待他……”
  说完,褚太后低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捂住胸口,极力抑制住自己的怒火和泪水。
  良久, 她幽幽抬头,那双杏仁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她虽然性情一向温婉柔顺,但骨子里却是高贵的大晋第一女人,根本不会把眼前的司马曜放在眼里。
  褚太后转头对田孜吩咐道:“你速速派人把谢安、王坦之,还有桓冲召到崇德宫来!”
  我的天啊!
  这下可把司马曜吓傻了,她把两位宰辅和这段时间在京的桓冲叫来干嘛?那不是很明显要废了我嘛……
  司马曜再也不能矜持了,冷汗刷地流了下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急道:“太后息怒,太后容禀啊,弟臣确系稍欠考虑,但弟臣绝无加害陈望之意,他对先帝、弟臣一片忠心,弟臣知道,弟臣只是考虑他乃现如今我大晋最通兵法骁勇善战之人,曾败过鲜卑、氐秦,平息过庾希叛乱,弟臣是想他正值青春年少,建功立业之时,想让他再立新功后,大加封赏,成为国之柱石,弟臣之肱骨,弟臣若有不轨之心,愿天打雷劈,五雷轰顶,太后明鉴啊……”
  看着匍匐在地,叩首如捣蒜的司马曜,耳里听着他赌咒发誓的惊恐声音,褚太后心软了。
  她闭上眼睛,几滴晶莹的泪珠从浓密卷长的睫毛中滚落下来。
  脑海中仿佛出现了那个宝贝儿子牵着马,顶着大风,走在杳无人烟,遍地狼嚎,昏天黑地的黄土高原上……
  正在思忖着该如何处置司马曜,忽然听到宫门外有脚步声,她缓缓地睁开眼睛,是一名宦官,手捧一个灰色布帛袋子走了进来。
  来到跪着的司马曜身后,不敢再向前,低低地声音禀报道:“启禀太后,有谯郡书信进宫。”
  “快拿来我看!”褚太后眼前一亮,赶紧吩咐田孜道。
  田孜忙走上前去,接过布袋,吩咐宦官退下,然后走回,恭恭敬敬地放在褚太后案几上。
  褚太后急忙打开布袋,展开书信,凝神仔细看了起来。
  只见上面写道:
  臣,陈望恭请太后圣安,陛下委以重任,密诏臣出使凉州,臣深感陛下器重,为大晋宁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臣出身颍川陈氏,世代忠良,凉州亦为我大晋国土,国有难,臣自当挺身而出,青春须早为,岂能长少年?
  臣责无旁贷,慨然领旨,以为大晋万千子民之表率,如此,将来会有万万千千子民挺身而出,勇赴国难,为振兴晋祚,恢复河山,以效犬马。
  陛下在密诏中曾言及臣可自行决断,但臣意已决,为君分忧,责无旁贷,赴凉平氐。
  太后见信之日,臣已离谯,因军务繁忙,未能提前奏禀,请恕臣不敬之罪。
  臣从凉州奏凯之时,定回京当面请罪,唯愿太后保重凤体,摈除忧虑,以安臣心。
  褚太后看完信笺,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这个傻儿子,他难道不知道此去有万般凶险吗?
  还来信安慰我,分明是不想让我和皇帝发生争执,生气上火,有伤身体。
  褚太后抬起手臂,用袍袖擦拭了脸上的泪水,沉声道:“你起来吧。”
  跪在下面的司马曜正偷偷抬眼观察褚太后的表情,闻听此言,忙站起身来,低着头等候褚太后训话。
  但没想到褚太后淡淡地道:“事情已经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陛下回去歇息吧。”
  “弟臣……弟臣望太后息怒,保重凤体,弟臣以后有此类事情定当与太后奏禀后再行下诏。”司马曜小心翼翼地道。
  褚太后并未回答,不耐烦地抬手向外挥了挥。
  司马曜躬身施礼,慢慢退出了崇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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