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独活是不可能的

  关上门后，房间内一片寂静。
  宋枕遥一心想着陆唯锦是晚玉初恋，一时间也没能注意到晚玉的异常。
  而在晚玉眼里，宋枕遥是站在一旁，不愿碰自己。
  是觉得恶心吗？
  自己仅仅是为了虚无缥缈的感情，就愿意帮陆唯锦隐瞒一切，从根本上来说，她是一个在残忍和自私程度上丝毫不弱于陆唯锦的“杀\/人\/犯”。
  宋枕遥想要的，不是自己这样的人。
  放下手里的纸，晚玉从客厅走回房间。
  关上门后，她的心情如坠冰窟。
  很累，累到几乎睁不开眼。
  她和陆唯锦决裂了。
  陆唯锦和四支八门是同伙。
  陆唯锦利用红石头去取悦权贵。
  自己和陆唯锦当着宋枕遥的面说出了当年血案的真相，自私懦弱的一面还是被发现了。
  初恋，暗恋……
  这些东西盘旋在晚玉的脑海，她觉得胸\/口闷的厉害，视线也逐渐恍惚。
  走了几步后，腿就失去了力气，她摔在了地上，尽力想爬起，却没了力气，于是她几乎是爬到了窗前。
  然后用手肘支撑着自己，推开了窗户。
  推开窗户的那一刻，她眼前一黑，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好难受。
  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沸腾，但很快便停滞了凝固了。
  她下意识地把手放在刚才难受的地方。
  却感受到了一种光滑的冰凉。
  晚玉想移动双腿，却很快发现双腿是最快变化了的。
  是像遥说的那样，我的身体……又宝石化了。
  宝石化。
  晚玉费尽力气地翻过身，她只知道开了窗会凉快很多，尽管她看不见天花板，看不见街边的金黄洋槐，和窗外万里的碧空。
  彻底宝石化后还可以恢复吗？
  彻底宝石化后就会死亡吧。
  从没听说过其他神明会宝石化。
  但晚玉已经不想去想这些。
  她觉得好累。
  对灰派的死者惭愧，惧怕宋枕遥的追问，又不想在即将到来的某一天她真的要去杀了陆唯锦。
  死了有什么不好，死了一了百了。
  这样灰暗的想法充斥着晚玉的心脏，晚玉便遂了它，不再去想其他的，一时间宝石化的速度空前加快。
  最先失去的是视觉。
  随后便是嗅觉，触觉。
  躺倒在冰凉的枫木地板上，她能听见风的声音从自己耳边经过。
  从坟地里复活的那一刻，她想过，要抛下一切仇恨，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去自由洒脱，去天的另一边。
  从某种角度来说，真正剥夺晚玉的是她的姐姐，是这样的牵绊让她一步步走入阴暗面的陷阱。
  尽管知道前方是龙潭虎穴，可她放不下，她要把在意的人带出来。
  这样的结局，似乎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敲门声的响起无济于事。
  宋枕遥敲了几声也没有应答，心里急了，正想撬锁或者撞门，门内有了声音。
  “我没事，你去忙吧。”
  晚玉的声音似乎很平稳。
  宋枕遥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你身体不舒服？”
  “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宋枕遥不知道的是，门的另一侧，晚玉已经奄奄一息。
  她平静地走向死亡。
  无比的轻松，甚至觉得死亡这样的脱离方法太过幸福。
  可门外传来声音。
  是宋枕遥在整理什么东西，像平常一样。
  晚玉虽然看不见，但她依旧能够想象出。
  黄昏的时候，宋枕遥会收下衣服，然后将饭菜摊凉一些。
  刚才的“叮当”声是宋枕遥把饮料放在茶几上。
  是没冰太久的，是自己喜欢的那种。
  用不大的杯子装着，放在茶几，放了一会儿，透明的杯子上就会有一层薄薄的水雾。
  宋枕遥会坐在沙发上，下载一部电影，或是看一看工作邮件。
  然后等自己出来吃晚饭。
  是在什么时候呢？自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晚玉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可笑。
  自己这样的人，竟也会被值得等待啊。
  宋枕遥只会像往常一样，不会斥责自己，不会让自己比较，更不会逼着自己去说去发誓。
  很多事，是宋枕遥让晚玉想通的。
  没用却幸运的人，是说自己吗？
  凤珍姐曾经有一次提过，晚玉是他们几个神明中最没用的一个。
  当时，这话一出，陆唯锦脸色就变了。
  凤珍姐哈哈笑着，并不解释。
  其实也是如此，自己永远都要一个人扶着站起来，不然就会一直趴在地上哭。
  比断了腿的狗还没用。
  初次复生是姐姐照料她，精神崩溃后是叶容寒。
  就连后来生活回到正轨，也不时要到饼子哥面前晃一晃，要他夸夸自己。
  晚玉躺倒在地上，她真的不想正视自己。
  害怕，懦弱，自私，为了自己在意的人又不要命地乱来。
  她伸出手一遍遍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
  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很快耳朵里都变得冰凉潮湿。
  可现在的自己，当真能放声大哭吗？像初生的婴儿一般。
  梁家的冤案，梁悦铭的未来，四支八门的地下交易，朝市鬼怪的暴动。
  这些都是责任，自己的责任。
  自己不能再哭了。
  因为哭泣只会让宋枕遥不知所措，让本就没有信心和孤单的梁悦铭更加崩溃。
  自己应该去担当。
  很久很久以前，晚玉以为自己是一只飞鸟，遍览世间玄奇，情爱随性，会在自己热爱的方面上达到一个高度。
  如今看来，她的确是一只飞鸟，只是徒剩下一双能够仰望天空的明亮眼睛。
  她从地上坐起，眼睛只觉得干涩。
  是能力“奇迹”发生了吗？
  她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了。
  不会退缩的人自然会更强，只是这样的代价，并不让晚玉觉得欢喜。
  推开门的瞬间，她感到了轻微的阻力。
  原来宋枕遥一直在自己的门口等着。
  “我以为你在下载电影或是看工作邮件。”
  宋枕遥道：“嗯，先吃一点东西吧。”
  吃饭的时候晚玉只是浅尝而止。
  吃完饭就是回了房间。
  身后的房门在短暂的敲门声后被推开。
  天空已经染上夜色，只是白日里的亮光未歇，远远看去，像是城市与人流都隐于白雾之中。
  宋枕遥站在门口，她看着晚玉。
  晚玉竟然是如此的平静。
  晚玉没开房间的灯，只是点了桌子上一盏小台灯，小台灯是花瓣状的，三片肉嘟嘟的花瓣，像是森林里的小精灵。
  窗户大开着，屋子里凉。
  宋枕遥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晚玉的心境，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死水一潭。
  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宋枕遥走到晚玉身边。
  桌上铺着一个小本子，普通的横线本，晚玉在往上写着些什么。
  不会是灰心丧气的话吧？宋枕遥不住地用眼神偷瞄。
  可上面的内容好像和自己所想毫无关联。
  “初秋的晚上，我心里想着很多。”
  “你在客厅装冰饮料，我在房间里等待你。”
  “不知不觉想到，在一起的每天竟然如此迅速。”
  “早上才说太阳在东边，等回过神，薄雾和月亮都已经在洋槐的枝头。”
  “我竟觉得这每一天都不痛苦。”
  “是你给我的希望。”
  “我的生命很长，这是你亲口告诉我。”
  “但我爱的人啊。”
  “漫长的和星球一样的寿命也毫无价值。”
  “只是和你的部分，才会让我稍稍在意。”
  “……”
  宋枕遥正看着，晚玉却是将这页撕扯下来。
  “影，这是……”
  “没用的草稿。”晚玉将手放在桌上，黑笔在她的双指间。
  “这写的是什么？”
  正说着，晚玉已经把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晚玉道：“写给你的。”
  写给自己的？
  “可能是歌，可能是信，什么都可能，只是有一点不变。”
  “这是只写给你的。”
  看着一垃圾桶的纸团，宋枕遥就能明白这个故作冷静坚韧的家伙。
  她的内心在流血。
  宋枕遥站在椅子背后，过了一会儿道：“影，我们会度过这个坎儿的吧？”
  晚玉的笔上使的劲儿变大了：“……会。”
  宋枕遥半晌才笑道：“嗯，我相信你。”
  “遥，如果……我撑不过这里，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的。”
  晚玉终于说出口了。
  “我会和你一起。”
  晚玉手中的笔掉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到了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你……”
  宋枕遥道：“你要是死了，我就自\/杀。”
  “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那你觉得呢？我对你，有过半分动摇？”
  “影，我是愿意陪你一起死的。”
  “只是在死前，我希望能看着你，那样就好了。”
  晚玉急切道：“你是四支八门的人，而我才是和四支八门作对的人，他们不会在意我的死，一旦我们这边输了，你应该还有回转的余地，他们不会对你动……”
  “但我会，如果我没能把你活着带回来，不需要他们动手，我会先走一步。”
  晚玉看着宋枕遥：“……”
  宋枕遥笑笑道，她的笑容满是悲伤。
  “明白了吗？所以你要好好的，一定要。”
  “我们之间没有一个人活下来的结局，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晚玉低下头颤抖道：“我真有那么好么？”
  “嗯，反正我需要你，什么都可以没有，只是……我要你，要你一直在我身边。”
  晚玉无奈地笑道：“我一定会活下来的，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