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若论天下是非事 但评世间善恶人
庆北县紫辰院小区。
邱牧阳和顾影到家只是前后脚,当下班回家的顾影转钥匙进入时,邱牧阳正四处观察房间的变化,一个多月没来,房间一如既往地干净整洁。
躲避燥热的风从开启的窗户悄无声息地溜进来藏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享受着晚暮的清凉和安静。
顾影并没有表现的惊喜交加,她表情平淡,只是嘴角的笑意出卖了此刻的心情。
邱牧阳待她搁了坤包,换了拖鞋,才伸出双手,她就乖乖地伏在他怀里,久久不欲放手。
邱牧阳扳了她的肩:“影儿,干嘛总忍着,见了我一点不激动吗?”
顾影却不答话,抚了他的脸:“你瘦了,是不是太累了?”
邱牧阳知道她是心疼自己看孩子的这一个月:“累,是累,瘦了吗?你可是第一个说我瘦了的。”
顾影讪讪地问:“宝宝好吗?湘云姐姐没事吧?”
邱牧阳立时明白此刻顾影的心情,他原以为顾影之所以没有激动地冲过来抱了自己,而显得如此平淡是因为上楼时看到了自己的本田雅阁,心里早有准备,现在看来,除了她内向的性格外,恐怕就是她顾忌到自己尴尬的身份想保留最后一丝自尊罢了。
邱牧阳一见顾影,内心向来一片平静,与之相处犹如进入春日明湖,清辉玉映,避尽尘嚣,一片静谧况味。
此际,却也波澜起伏,本就惭愧的内心被顾影的情绪触发,缓缓洇出进而有了淡淡的惆怅。
邱牧阳轻轻地推了顾影,甚至没有给她轻轻一吻:“都很好。”
顾影笑了笑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不知道你回来,甚没准备,随便吃点吧。”说完直奔厨房。
邱牧阳没有想到自己挤出来的与顾影幽会的时间会是这种不咸不淡的见面场景,略显尴尬的气氛中,不自觉地就拘束起来,一如关系尚处在朦朦胧胧状态的小情侣,双方都羞于戳破那层窗户纸。
午饭的时候,邱牧阳已然看出韩若冰的心不在焉,尽管韩若冰谈笑风生,但邱牧阳仍然从他视若无事的举止中感到一种伪装,他明白这种矫言伪行并非源自韩露汐、郎轸行的到来,而是来自叶子青。
韩露汐的豁达率真性格在大家都熟知后被彻底释放,手舞足蹈,谈笑自若,时不时地捶了谢雨文的肩头笑得春花摇曳,又附耳语给谢雨文窃窃私语,如此活泼好动、天真烂漫的样子,若非她偶尔散发出的英气和沉着,你很难看出她其实是上京一家集团化模式武术馆的董事长,身家早已上亿。
邱牧阳在感觉韩露汐与江小爱有几分相像的同时,不免心中稍许比较了一下,他觉得韩露汐更侧重于英豪之气,处事得体,还算举措有适,而江小爱就是一任性使气、率性而为的精灵女子,处事常常不计后果,这大概是原生态家庭造成的差异。毕竟韩露汐出身贫寒,命运多舛,经历过困苦艰辛,江小爱却是自小在蜜罐子中长大,何曾经历过疾风苦雨。
一想起江小爱绽放着笑意的大嘴,邱牧阳不禁心中一甜,他离开众人,躲到一边打了个电话。
三声后接通,那边江小爱欣喜不已:“小太阳,你回来了?”
邱牧阳心中也是一阵浪奔浪涌,好像连续的梅雨天气突然见到阳光一般:“上午刚到,我本想试试看能忍多久不给你打电话,nnd,看来失败了。我坦白了,不想忍了,秋阳思暖!”
江小爱咯咯笑出声来:“长怜晴阳嫌少暖,还笑邱郎念未休。”
邱牧阳笑:“归来不记江深浅,便思小爱意不休。”
江小爱说:“你何时变得这么流氓了?”
邱牧阳说:“说出来就不是流氓了,脏的是嘴,不说出来,脏的是心。”
江小爱沉吟片刻:“不行,这两天都没时间,上级有任务,来了个大人物,县属各局领导陪着呢,我们电视台需全程陪同。”
邱牧阳说:“什么大人物?叶子青?”
江小爱讶异道:“你咋知道的?”
邱牧阳说:“上午回庆北,恰好遇到一干人众在雁台山口迎接一人,想你现在陪的应该是她。”
江小爱说:“对啊,现在在迎宾馆,有警察保护,戒备森严,省级领导视察的感觉。”
邱牧阳立时理清了整个过程,印证了猜测,雁台山口被接走的“女明星”确实是叶子青,只不过他没有想到一个叶子青的到来竟然弄起来这个大阵仗,有警察开道、保护不说,各局领导竟也亲自陪同。到底是什么事情才能达到这种接待规格?
邱牧阳归坐前在韩若冰耳边低语了一番,韩若冰却是早已知道一般,谈笑自如,与大家继续说笑。
只是宴会结束,谢雨文安排大家休息后,韩若冰才扯了邱牧阳直奔县迎宾馆。
韩若冰是知道叶子青被石油办接走的,雁台山事情发生后,叶子青曾给韩若冰来过电话,只是此后去向不明,后面韩若冰给她的几个电话都没有接通,想应是叶子青忙于应酬不便接听。
当邱牧阳告知他叶子青下榻在县迎宾馆时,韩若冰反而异常坦然,他心中记挂的不过是叶子青的安全,生怕她遇事不顺,愁心闷怀,当听到叶子青一行已经落脚,自己心中的石头也随之落地。
不得不佩服,警察叔叔的组织性与纪律性,你眼睁睁地看着迎宾馆后院的小二楼,就是进不去,还没走近,人家已经摆手。气氛异常紧张,好像你再走近一步,便要拔枪的架势。
邱牧阳说:“哥,你这个梦中情人比较难见啊,这么大阵仗!”
韩若冰说:“我听说后面小二楼4个房间特别布置,一般都是接待市级以上领导的,这叶子青受这待遇,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邱牧阳望了又望:“哎,我想看看是什么角色把大韩迷得五迷三道的都不成,千万别百见不如一闻。”
韩若冰白了他一眼再次拨打叶子青电话,依然没人接听。
邱牧阳叹一口气开始拨打江小爱电话,手机中传来:“sorry!thesubscriberyoudialledcannotbeconnectedforthemoment,pleaseredial ter.”
两人面面相觑。
邱牧阳摊摊手:“大韩,回吧,再晚恐怕小嫂子该起疑心了。”
没办法,韩若冰与邱牧阳悻悻而退。
邱牧阳没有回昊北楼,他需要先去测矿院庆北项目部报到。两天前于沐平市对白启立的辞行需与项目部的报到形成完美的闭环,这是在职人员行事的基本素质。
霍海川与薛平对邱牧阳的归队自是欣喜不已,他走后的这一个月生产经营活动虽有条不紊,但也着实累坏了两位老汉,薛平这个负责后勤工作的副经理也偶有代霍海川上井监工的情况。
幸以许伟为首的两位小队长无论从技术还是敬业精神都堪称典范,经过多年的历练,依然保持着忘我的热情和责任感,以身作则,身先士卒,带领团队保质保量地完成了各项生产施工任务。
邱牧阳以不宜铺张为由婉拒了两位项目副经理设宴接风的盛意,给远在甘肃的袁仲绥汇报完情况后,告辞众人直奔紫辰院。
相较于纷乱的聚会,他更喜欢与顾影相处时的闲舒静谧。漂泊久了,更向往辉中品茗,花间赏月,也或澈夜弄影,雨色听籁,以使身心为之清虚的抚慰。
当然,陶醉其中的不单单是邱牧阳,还有顾影。她对邱牧阳可以用迷恋来形容,但性格内向羞于表达的她更多时候是用忍耐和等待,被动地完成与他的相处的日子。一切一如月缺月圆,每次分离便是无端的惆怅与落寞,每次聚首便是皓月澄明、清光照心,无尽的惬意和温馨。
晚饭的当口,庆北县电视台新闻播出了江州石油机械厂总经理叶子青到访庆北油田的消息,称其对庆北油田的投资环境十分满意,有意向在延庆市设立分厂,为庆北油田的生产经营助力的消息。
邱牧阳看电视画面中江小爱的现场播讲是在小会议室中,蓦地想到下午警察警戒迎宾馆小二楼的情景,立时明白江小爱不接电话的原因,她是正忙于石油办在小二楼小会议室组织的县各部门与江州机械厂的见面会,根本没有时间接听电话。
扭头看,却见顾影若无其事般自顾自地夹菜,邱牧阳去抓了她的手:“影儿。”
这不触她还自罢了,这一触,邱牧阳却发现她望自己的目光中似突地泛起一丝委屈。
邱牧阳刚想去揽了安慰,手机铃声响起,江小爱专属炫铃。
邱牧阳看了看顾影,无奈接了。
江小爱问:“小太阳,做甚呢?”
邱牧阳说:“看某人的电视新闻呢。”
江小爱说:“那这算是有缘了,半年来我可是很少露面的,若不是这次,是个大任务,你在电视上见到我,那可是不容易。”
邱牧阳说:“那真是视觉盛宴,我不但见到你,还见到了叶子青。”
江小爱说:“对了,你还没给我说你怎么认识的叶子青呢,不会又是你的一个情人吧?老实交代,你们甚关系。”
邱牧阳说:“你想多了,不能说和我毫不相干,但基本也算关系不大。”
江小爱问:“那与谁有关系?”
邱牧阳说:“我不能说,你只能猜。”
江小爱微然一笑:“大韩哥?”
邱牧阳便是一愣:“你偶尔聪明一下还是很可怕的。”
江小爱蓦地便有种傲娇:“那你让大韩哥接电话,我探听探听点消息。”
邱牧阳说:“他不在我旁边。”
江小爱顿了一会:“哼,我知道了,你在顾影那里。”
邱牧阳看了眼顾影,无可奈何地对话筒说:“对,你说对了,我在影儿这。”
江小爱吼道:“哼,邱牧阳,你不先来看我,你先去看她,不理你了。”
未等邱牧阳回话,电话已经挂掉。
顾影开始收拾碗筷:“看你那样子,打回去吧,别在乎我。”
邱牧阳也去收拾:“不了,小丫头就是调皮一下,改天打打屁股就没事了。”
顾影说:“可不是我吃醋,不让你打的。”见他一脸腻歪地要抱上来:“我洗碗,你去阳台上打吧,还能抽支烟。”
邱牧阳见她脸色沉郁默默地洗碗,便有种愧疚有种怜惜,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见不得顾影伤心的样子,要说对顾影是爱,他还真不敢齿及,顾影的性格远不是自己心中所想,就两段孽缘来说,若非要和爱字沾个边的话,与江小爱的感情反而更适洽些,江小爱的言谈举止无不让自己魂颠梦倒,但对顾影要平淡许多,若没有当初江小爱的拂袖离去,自己寂寞中招惹了顾影,他甚至可以抑制住让什么都不曾发生。但更多的时候,自己见到顾影难受的样子,心便不自觉地疼起来,真真切切却又自然而然。
或是顾影的多舛的命运也或自己心中隐隐的愧疚,自己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一个纯情的小姑娘,真是伤天害理。他再难抑制,轻轻抱了她,直到她转过身来,便紧紧地抱了。
顾影瞬时流下泪来,继而嘤嘤有声。邱牧阳忙去擦拭,一脸的不知所措:“影儿……影儿……”
顾影俯进他怀中终于哭出声来:“邱阳,我好苦。”
邱牧阳一时明白顾影对自己的感情,她以前所有的不在乎更多的是在伪装,哪有女子不想独自拥有的,党湘云的存在不可撼动,但怎么可能对江小爱的存在没有想法呢?
此刻,邱牧阳才知道自己有多傻,也正是此际,她才让自己知道她爱自己爱的有多辛苦:“影儿,我错了。”
顾影立时抬了头:“哥,你没有错,是我……”
邱牧阳也顾不得让她洗碗,帮她擦了手,拽到客厅:“影儿,你怎么还这么想?”
顾影说:“你不能说你错了,你一说便也是我也错了,我就没脸和你在一起了。”
邱牧阳伸手拿了纸巾给他:“都没错,我俩都没错。”
顾影却说:“是我错了,我太自私了,开始我也在乎只是没有这么强烈,我好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时光,但我知道你和湘云姐姐有了孩子时,我突然觉得我是个坏女人破坏了你们的家庭。”
邱牧阳喃喃地说:“不……不是因为江小爱?”
顾影摇摇头:“她和我一样,都是破坏别人家庭的人,我对她没有任何负疚感。”
邱牧阳蓦地五味杂陈。
他缓缓起身,点燃一根香烟,陷入深深地思索,他不明白人与人的感情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好人与坏人是怎么区分的?婚内出轨的人就那么十恶不赦吗?如果说自己可以归类到道德败坏、卑鄙无耻的类别,那么顾影呢?
他目视哭红眼圈的顾影,楚楚可怜,自己着实难以把一顶道德败坏的帽子扣在她头上,她分明纯真善良,温柔可人。
看着柔弱无助的顾影,他掐灭香烟,回身揽了过来:“影儿,对于我的家庭我不能说什么,对党湘云我也不能评价什么,但我想让你知道,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因为我的家庭、性格,没有你,我必定还会有张影、王影、李影、赵影,所以你不必太自责,该自责的是我。”
顾影说:“你在说你的家庭不和睦,你与湘云姐姐感情不好吗?”
邱牧阳苦笑了一下:“我不想说。”
他不想继续说下去,更不敢把自己已和党湘云去往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的事情告诉顾影,怕她因此而愈加有负疚感。
顾影望了他,楚楚可怜。他抑制不住硬生生抱了她。
……
次日,阳光通过密闭的窗帘透进来时,邱牧阳蓦地醒了,他看着怀中的顾影轻轻地抽动胳膊,不想还是弄醒了她。
“哥,醒了?这么着急,作甚去?”
“上班。”
“今天周末,上什么班,再睡一会。”
“哦,不行,我需要回昊北楼。”
“好不容易周末,再睡一会。”
“大韩见不到我会急得,昊北楼这两天有事。”
“下午再回去,好不好?现在......没你搂着,人家......人家睡不着。”
顾影第一次说出这种情话,顿觉满脸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