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狻猊身世

  今天周六休息,早晨本想睡个懒觉,却被大刘这厮给摇醒了。
  “哎,今天陪我去趟潘家园逛逛,说不定能淘点什么。”
  “不去,不喜欢捡破烂。”我翻了个身。
  “啥破烂,我是说指不定能碰见那只母狻猊。”
  “拉倒吧,那只早就孔雀东南飞了。”
  “也许它又飞到北京了,体验帝都生活来了。”
  “你是惦记那五千万呢吧?”
  “这话伤感情不?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况且你家老爷子天天生活在那只公狻猊的淫威之下,能不让人担心么?我说你还想解决问题不?”
  一提到老爷子的人身安全,我乖乖地起床。
  周六的潘家园是人山人海,擦肩摩踵,人们睁大好奇贪婪的眼睛,都想在一堆堆高仿的赝品中淘到一件以为别人瞎了眼看不到的遗漏。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句话跃进我的脑海: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宿食忙碌,形为蝼蚁;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我对这些实在提不起兴趣,逛了一会儿,走到旧书区就懒得再走了,便对大刘说:“你自己逛吧,我在这等你。”
  大刘知道我的性格,便乐此不疲地说:“你先在这儿坐着,我再去旧货摊搂一眼,之后咱们就回。”
  我嘴里叼着烟,百无聊赖地蹲在旧书摊前,翻着上世纪出版的书籍,挑了几本,一问价格比原定价还贵。
  等了他将近两个小时,只见这货才回,手里拿件东西,远远地就举了举,走到我跟前得意地说:“瞧见没?淘了件好东西。”
  我一看是一件玉如意,盐酸马尿做旧的痕迹还残留在上面,就跟昨天刚从三星堆出土似的。
  “几块钱买的?”
  “屁,一千二买的,说是明朝的玩意儿。”
  “知道潘家园这么火是啥原因么?”我撇撇嘴问道。
  “啥原因?”
  “就是像你这样的二货太多啦!”
  他咧了咧嘴,满不在乎地说:“管它真的假的,增加点商品贸易量,促进点货币流通性。”
  “咱们回吧,一刻都不想在这儿待了。”
  我俩坐上他的城市猎人,开着开着,感觉他不是朝着单位宿舍方向驶去。
  “又去哪?”
  “到了你就知了。”
  车驶入珠市口大街,拐个弯儿,到了和平门,找个车位停下,他跳下车摇头晃脑地走在前面。
  “又干嘛?”我跟在他后面,不耐烦地嚷道。
  “我跟你说吧,刚才在潘家园去了一趟老徐的店,老徐是专搞明清瓷器的,算是一个熟人。我给他看了一眼那张狻猊相片,他说琉璃厂七十二号店的王掌柜是殷商周战国青铜器鉴定专家,他才有资格鉴定咱们这宝贝,也最有发言权,便叫他打了电话推荐我过来,让这位专家瞧瞧。”
  一听又是涉及到那只狻猊,我只好无奈地跟着。
  琉璃厂卖古玩的历史比潘家园早得多,但历史变迁,今非昔比,虽然今天是休息日,但现在这地儿的人气已无法跟潘家园相比,街上的行人稀稀拉拉,几位北京大爷大妈坐在古槐树下京腔京调地聊着天儿。这里在清末民初时,可是游人如织,因为当初这里才是古董文玩及文房四宝主要交易的地方。
  走进七十二号店,只见满屋的真假古董,琳琅满目,古香古色,一女孩坐在柜台里拿着手机,低着头,刷着短视频。
  “请问王老师王专家在吗?”大刘用手关节敲了敲玻璃柜台。
  女孩抬头瞟了我俩一眼,用下巴指了指里间。
  我俩一掀门帘走了进去,只见一位六七十岁精瘦的老头正在显微镜下仔细地瞧着什么。
  “王老师好!我是潘家园老徐的朋友。”大刘恭恭敬敬地说道。
  “哦哦,刚才老徐打过电话了,欢迎新闻界的朋友。”老头翘了翘屁股,握握手,示意我俩坐下。
  “打扰啦,您时间宝贵,咱们就长话短说,您看看这件东西,帮我把把眼。”说完,大刘拿出那张狻猊照片,递了过去。
  王专家接过相片,拿到放大镜下,他仅瞄了一眼,明显地看到他的手一抖,随后嘴角肩膀开始哆嗦起来。
  “这件实物现在在哪?”他搁下放大镜声音打颤地问。
  “在我手里。”大刘有点得意。
  “能否拿来让我搂一眼?”王专家的眼睛放出贼光,也真的只有贼才具有那种渴望最亮的目光。
  “这个……这个……”大刘犹豫了一下:“嗯是这样老哥,您是驰誉中外的青铜鉴定专家,能不能先给我科普一下这物的来龙去脉,让我心里好有个底,然后咱们再说下一步,您看行吗?”
  此时的王专家也感到了自己太过于激动,提出的要求太过于唐突,违背了收藏界不成文的规矩。
  他镇静了一下,隔着门帘冲着外面的姑娘喊了一声:“小叶,泡壶茶。”之后表情凝重,却又掩饰不住内心的震惊,压抑着心情淡淡地说:“您姓刘吧?刘记者,首先恭喜你淘了一件真正的宝贝,你以后人生可能真就不差钱儿啦!”
  一听这话,大刘的身体也哆嗦起来。
  “这物件叫狻猊,想必你们已经也都知道了是吧?实话实说,这东西来历可大着呢,首先它诞生于殷商,起于纣王,那时也许真的就像《封神榜》里的那样,天界混沌蒙昧,地面洪水猛兽,人神共处,共同面对着豺狼虎豹,所以上古时期就有了敢于食虎豹的这种东西,就是这狻猊。”
  “当时商纣王残暴无比,就自诩这东西,食天下猛兽。据《尔雅》记载:史上确实有这种猛兽,归附于天界,行走于世间,在能冶练出青铜后,纣王就命人有模有样地打造了这么一对,生死相随。也就是说,天底下不可能再出现第三只,因为臣子百姓谁也不敢有那么大的野心。”
  “这么说这对宝贝就是世上的孤品啦?”
  “是的,可以这么说。”
  “王老师,实话跟您说,这物邪的很,会遁,拿不远,所以刚才您让我把实物拿来看看,我犯难,恐怕抱着它走不出十米远,怀里就是空的。另外现在就剩公的在家里,母的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王专家一怔,随即淡淡地说:“物老为怪,也不为奇。”
  “您看它现在市值能多少?”大刘双眼闪着祈盼的目光。
  “值多少?这么跟你说吧,英国佳士得拍卖会上,一件明朝的花瓶可以卖到一千五百万英镑,听清了,这是英镑;在香港,一把乾隆御制配刀拍到六千万美元,这是美元;在法国,一把拿破仑用过的镀金手杖,拍到一亿两千万欧元,听好了,这是欧元,这些都没超过六百年的玩意儿。你这件殷商的东西,又是孤品,如果真让佳士得起拍,按英镑起价,估摸着最低也得五个亿以上,折合人民币是多少,你可以脱了袜子,掰掰自己脚趾头算算。”
  “哎我嘞个去!”大刘哆嗦的更厉害了,有点脑血栓中风状态。
  “您别哎嘞个去,”王专家说话一点都不客气,“咱们政府可规定了,1795年之前的古物严禁出境,你私自弄出去是啥后果,相信你们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也应该清楚,走私文物没有轻刑,这是之一;之二我说的是一对的价值,如果仅这一只,那就不完美了,大打折扣,也值不了那么多。”
  “这些我们都清楚,现在我俩正努力寻找失传的那只呢。”
  稍后我俩告辞,临出门时王专家握着大刘的手诚恳地说:“刘记者,我研究一辈子殷商青铜器,当年司母戊大方鼎也可以说有我一份功劳,可都没这对狻猊精致,因为他是纣王生前身后的物品,历史悠远,意义重大,考古价值可以说是史无前例,不比三星堆差。如果您找到了另一只,恳请您通知我一声,让我看一眼,就看一眼,我今生就死而无憾啦!”
  “一定一定!”大刘双手合十,脑袋点的跟鸡啄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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