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从戎
沽上春秋,永远是民国范儿。
天津位于北京的东南,相距不过二百里,这里就像旧上海一样,十里洋场,租界成片,不知为什么,前清的遗老遗少都愿意选择在这座城市做寓公,这里也是北洋军阀发源之地。
春天的天津卫是美丽的,波涛万倾,帆船林立。紧邻溥仪所住的日租界张园西北,是静园北里,有一幢二层小楼,居住着一位翩翩少年,他每天不是提笼架鸟,而是整日手不离卷地研究起《奇门遁甲》《梅花易术》及天津《大公报》之类,闲暇时他就站在阳台上面向西北,凝望着渐渐西坠的太阳,那个地方,有他一个破落的家。
十年了,娘和表妹还好吗?
这个少年就是当年跟随清风道人出走的陆梓林,梓林经过这十年的历练,十年的打磨,已从精瘦的少年,变成了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
他不仅学会了知识,学会了思考,也学会了何去何从。通过这些年与师父的财富积累,从一个穷小子变成了豪绅,当然这些钱不外乎是倒斗倒来的。
此时他坐在客厅里,翻阅着《津卫早报》,浏览着时下社会动态。
旭日的晨光透过窗纱倾泻进来,那只虎皮鹦鹉蹲在笼子里,室内西式的家俱及钢琴更显得宁静,更具有写实感。
师父清风道人已告老还乡,把虎皮鹦鹉“霸主”留给他,这鸟离开主人,再也没有往日的刮躁,终日不语,这使得室内寂静了不少。
突然他的右眼皮跳了一下,紧接着又连续跳了几下,他有些诧异,想到是不是看报纸看久了,眼珠有些疲劳,便揉了揉眼睛,刚想站起身去盥洗室洗漱一下,就见霸主在笼子里扑棱棱乱撞起来:“不好啦师弟,你可能大难临头啦,也可能从此建功立业了”。
梓林一愣,这时客厅门打开了,仆人阿铮进屋禀报:“少爷,有人求见。”
话音未落,一位身着戎装戴着墨镜的军官把阿铮推开,径直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几个背枪的卫士。
陆梓林冷静地看着,并未言语。
军官面无表情,冷漠地拱了拱手。
“请问清风道人在么?”
陆梓林欠了欠身,“师父已老,返回原籍颐养天年,请问找他有何贵干?”
“你是什么人?”军官摘下墨镜,疑惑地问。
“我是他的徒弟,名字叫陆梓林。”
“噢,名师出高徒,既然你师父不在,那你就跟着走一趟吧。”
梓林缓缓放下手里的报纸,慢悠悠地问道:“不知军爷找我有什么事?”
那军官对着墨镜吹吹哈气,用手套擦了擦,又戴上,慢条斯理地说:“肯定是他妈的好事,如果是坏事,爷哪有功夫跟你在这磨牙?”
陆梓林也觉得,如果是坏事儿,也不会这么客套,这群兵痞跟土匪没什么两样,三言两语不合掏枪就伤人。
陆梓林秉承着师傅的教诲,民不跟官斗,士不跟将决。
“远么?”陆梓林淡淡地问。
“唔,远是不远,不过三五日好像回不来,你该锁门就锁门,该关窗就关窗。”
陆梓林心里一沉,此言不祥。
“好吧。”陆梓林系上马褂扣子,戴上礼帽和墨镜,拿上文竹扇,回头叮嘱阿铮看好门,没事尽量不要外出,如果清风真人师父回来的话,告诉他徒弟出门几日便归,说完便迈出了大门,看见七八个骑马的卫兵,围着一辆黑色小轿车。
“上车吧,陆爷。”
马队在前面打头,轿车在后面跟随,一路向西北驶去。
路面并不好走,坑坑洼洼,所以马队时不时放慢脚步,等待后面汽车的到来。
车内,那军官弹出一支香烟,递给坐在后座的陆梓林,陆梓林摆摆手,表示不会吸。
那军官点燃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随后吐出一串烟圈,说:“我姓汪,是孙军长的副官,你称我汪副官就行了。”
陆梓林微微地点点头,心想是哪个孙军长?难道是驻军蓟县的孙殿英部不成?想着想着困意竟上来了,昏昏欲睡合上了眼。
临近中午,车子才驶进一个叫“马伸桥”的地方,士兵打开门,汪副官引他进了一户挂着“国民革命军十二军军部”牌子的院落,进了屋,就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人正斜躺在椅子上,眯着眼听着下面一个花旦在唱河南坠子。他觉得有人进来,睁开眼定睛一看,见汪副官领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便挥了挥手,那个花旦退了出去。
“来人是清风道人么?”他端起紫砂壶对着嘴呷了一口茶。
陆梓林仔细瞧了瞧对方:身材魁梧,身着便装,锦缎的睡衣睡裤,满脸坑坑洼洼的一脸麻子。
“不是,敝人是清风道人徒弟,陆梓林。”陆梓林略一弯腰,接着扇了扇扇子。
“噢, 敝人孙殿英。”麻子站起身来拱拱手。
“孙殿英?”陆梓林心里一惊,果然是他,这人恶名听师父讲过,他是靠聚恶啸匪起家,后被招安,整个就是一个有奶便是娘的主,现在又投靠蒋介石麾下。
他今天有请,能有什么事儿呢?
这种人,压根就不会有好事。
孙殿英见到陆梓林打了个揖,还算客气,邀请梓林坐下,梓林眨巴着眼睛,猜想着孙殿英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起初孙殿英没提别的事,只是东拉西扯地问清风道人去哪儿了,梓林家里还有什么人,生活得怎么样,最后问梓林认得字不?梓林便说自己是北大社会系预科毕业,孙殿英不由得伸出大拇指头。
这时孙殿英话锋一转,问梓林盗过墓没有?梓林略加思索,点点头,孙殿英问盗过多少次了?梓林说从十二岁就参与盗墓,至今已记不清多少回了,只见孙殿英哈哈朗笑了两声,喜出望外地左手拉起梓林的手,右手拍着他的肩说道:“兄弟,看样是门儿清!”
梓林不解其意,发懵地看着孙殿英。
孙说:“翻过咱们前面的那座山就是清东陵,埋着的都是满清那帮龟孙儿,他们活着的时候,把汉人当狗,想宰就宰,想杀就杀,现在我要给汉人报仇的时候到了。”
梓林问道:“不知孙军长怎样报这个仇?”
“掘墓鞭尸,挖他个绝户坟!”
“孙长官是不是想摸他那些宝啊?”年轻的梓林不知深浅地问了一句。
“捎带脚,你别管这些事,你就告诉我咋能进入墓室?”
陆梓林略一沉吟片刻,说道:“自古皇帝陵寝浩大,地下固若金汤,只能寻找地宫入口,别无他法。”
“怎样才能找到地宫入口?”
“这得看风水格局走向及地面陵台建筑。”
孙殿英又问了一些其它问题,梓林一一作答,最后孙殿英再次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
“兄弟,愿不愿意从伍啊?我给你个中校工兵营长当当,再给你配备一名勤务兵!”
梓林略加思索,乱世持枪杆,便点点头。
“过来孙大庄,”孙殿英转头招呼旁边一位身材魁梧体型高大的卫士,“从今以后你跟着我兄弟,保护好他的安全,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他让你干啥你干啥,听懂没有?”
“是,长官!”那卫士打了个立正。
陆梓林没想到,这一来便穿上了戎装,在这乱世之秋开始了戎马生涯,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孙殿英让他这个工兵营长一直干的是盗墓掘坟的勾当,挖出的冥器变卖以充军饷,从此一个摸金倒斗的土夫子后代变成了名符其实的摸金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