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崇祯皇帝的期望

  “这宋毅骋倒是个有意思的。”
  乾清宫的御案之后,崇祯皇帝面西而坐,看着手中的密报,忧虑的眼中不经意间透出一丝笑意。
  “皇爷,说的是呢。”
  大太监王承恩原本是东厂安插在信王府里的眼线,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是东厂用来监视信王的一枚棋子,不过时也命也,现在的王承恩却是皇帝之下第一人,他城府极深,他上任秉笔太监之后并没有裁撤厂卫,反而大肆整顿,深受崇祯皇帝的宠信,同时他的手段极多,时常在皇帝与大臣之间周旋,化解双方矛盾,时常劝说崇祯做事不要冲动,要以大局为重,如果换一个时代,未必不能成为三宝太监那样的人物。
  “太如回来了没?”
  “回皇爷,已经回来了。”
  这太如就是骆养性的字,他也是历代的勋贵,他爹骆思恭就是上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算是世袭的武官,而上一任田尔耕则是拜倒了魏忠贤门下,被崇祯给一锅烩了,现如今的锦衣卫就是骆养性当家,也算是崇祯的心腹。不过骆养性的父亲骆思恭年初的时候过世了,这几个月一直在家守孝,这叫丁忧三年,别管你多大的官,这都是约定俗成的,但是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离职,朝廷的工作就不运转,再说,多少在后面排队等着实职呢,你走了,不定多少人能捂着嘴巴笑出声音。
  但是如果你要是混的好,就有两个途径不用等三年,要不然真三年回来,估计也就没你的位置了,第一个就是你是皇帝的心腹,离不了你,或者这个职位上皇帝没有更信任的人了,这样皇帝可以夺情,不让你守三年的孝,骆养性就是这个情况。
  另一种就是你有本事,朝廷的某件事非你不可,虽然皇帝可能不喜欢你,但认可你的才能,可能在家丁忧一年半载的就下诏把你起复了,这时候你要是个性点,告诉皇帝我就不,也是没问题的。当然如果你过于重要,皇帝也得放下身段来多次下诏求你回去。
  基本上这个不丁忧三年就这两种,要么夺情,要么起复,时间短的叫夺情,比如三两个月就招你回来,时间长的就叫起复,这个没准,可能四五个月,也可能一年半载,总之朝廷非用你不可的时候才会起复你,否则即便你丁忧完了都不一定有你的职位,你只能在家等,什么时候皇帝想起你来,可能才回起复你,要是不想见你,那就没准了,可能一辈子就是个闲人,这时候你就会有大把的时间来写诗抒发心中不快了。
  如果混的不好你就只能老老实实的离职。比如苏轼,父母相继离世,那时候他还没多大的名气,这前后就老老实实的守孝了六年,这期间皇帝都换了人,所以苏轼在仕途上还是不很顺利的。
  但要是高官,比如一代名相房玄龄,继母离世之后,也得辞职回家守孝丁忧,可没出三个月,这都包括信使来的时间,还有房玄龄收拾好家事返程的时间,就让李世民给夺情,召回去了。可见没过个把月,李世民就开始下诏书了。
  “张殷,你去把骆养性叫来。”
  “遵命,皇爷。”
  这张殷是崇祯的随从太监,端个茶倒个水,传个令什么的,算是生活秘书,这种跑腿的事情自然是让他去干了,而王承恩可是有正式官职的,那就是秉笔太监,前面有名气的就是魏忠贤、刘瑾,无一不是权势炽热。盖因这个职位是要参予皇帝批红的,就是帮着批阅奏折,拿着毛笔沾着朱砂批示,朱砂是红色,所以就叫批红,皇帝要是个懒蛋,这朝廷大权大概就是秉笔太监的了。秉笔太监不一定就一个,也可能多个,通常提督东厂的厂公就是秉笔太监之一。
  “大伴儿,你说温体仁和钱谦益这是搞的哪一出?为何在宋毅骋这件事情上倒是没有了纷争?”
  “皇爷,这可不好说,不过不管如何,他们这条计策倒是不错,起码对咱们朝廷倒是有利的紧。”王承恩能说什么,不过这二人包括宋毅骋所说之事的确可以起到釜底抽薪的作用。
  这釜底抽薪之计崇祯皇帝最终还是同意了,不管出于哪方面考虑,的确是能起到一定的缓解作用,他也给宋毅骋记了首功,当然也给钱谦益记了第二功,毕竟不管是谁在朝堂上提出来的,总算是钱谦益力主的,这次就连温体仁也并没有过多掣肘,也是同意的,这一点才是让崇祯皇帝好奇的,也不知道这宋毅骋是如何让水火不容的两方大佬能同时支持他的。
  “大伴儿,这宋毅骋甚合朕心,朕有心要提携他,又恐重蹈王来聘的覆辙,这可如何是好?”崇祯皇帝很是惆怅,他虽然是个志大才疏的,而且刚愎自用,没有担当,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想着祖宗基业的,是想要把国家治理好的,至于史书怎么写,大体跟文人不对付的都会写的很差,从崇祯这些年频繁更换阁臣就能看出来,他想让国家变好,但任命一个,发现不行,任命一个还是不行,他只能一直换人,正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手里没有牌,怎么打,所以当他看到王来聘时,他以为自己抽到了一张好牌,可惜,操之过急,被人为的给毁掉了。
  “皇爷,依老奴看来,不如先听听骆养性如何说,再做决断也不迟。”
  王承恩虽然权势很大,但他很有分寸,这等国家大事,他从不越俎代庖,怎么选,怎么决断都由崇祯皇帝自己去做,他无非是提供一些资料,或者帮着皇帝分析分析,他的前任魏忠贤的血还没干透呢,他可不想重蹈覆辙,而且,经历了魏忠贤的事儿,崇祯皇帝实际上是完全倒向了士人这一方,并没有给太监太大的权利。
  这其实上就是崇祯的决策失误,当然了,这都是事后诸葛亮的总结,作为掌舵者,没有控制好制衡,使得朝廷权利的天平过于倾斜了,没有了阉党的制衡,整个文人集团实际上已经是一家独大了,不管文人内部如何有分歧,但整体利益都是在一个圈里面,一旦皇帝某个事情决断超过了这个圈,他们就会联合起来对抗皇帝,没有阉党的崇祯皇帝已经失去了当裁判的资格,朝廷里没有了比赛,他自己也就没有利益可言了。
  所以总结一下历朝历代的朝廷,实际上一共三部分,第一个就是开国的皇帝,他就是组织饭局的人,谁不服,他可以随手踢下饭桌,甚至掀桌子,这个时期当然也有不同利益集团的对抗,但他一个人就能控制,第二部分就是皇帝主动立上两波人,让他们互斗,皇帝自己只要当裁判就行,那一方不行了,就拉哪一方一把,让他们把精力都用到互斗上,等到了第三部分,朝廷之中基本就会变成士族一家独大,这时候,皇帝的任何政令,只要与他们的利益冲突,就绝对不可能实行下去,皇帝要想延续这个王朝的命,就只能向平民伸手,但这就是饮鸩止渴,也就会逐渐印证李世民那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当然了中间也可能会出现一个特别有能力的皇帝,他会找到一个对权利特别有欲望的人,并且是不怕死的人,更不在意身后名的人,扶持这个人出来跟利益文官集团进行对抗,这个人通常会把既得利益者杀个人头滚滚,为皇帝控制朝廷,控制国家做出自己的贡献,这个招数武则天就很熟,比如他用的人叫来俊臣,泼皮无赖出身,武则天这一招叫做酷吏政治,最后皇帝在出面杀之,还能收一波无知群众的点赞,甚至高喊出那句经典的傻叉话:正义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皇帝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有些人表面看似为国为民,实则却做着害国害民的勾当,口上喊着高亢的口号,弄一身正义的袈裟保护自己虚伪的面目,这种人,谁搞他谁臭大街,但他却留下清名,所以中兴之主通用的手段就是找个来俊臣,让他们想办法弄死这些人,然后皇帝再出面杀掉来俊臣之流,这样大家都是求仁得仁,各取所需,大臣得到了自己要的清名,皇帝没留下污点,酷吏满足了他的欲望,还真是完美。
  失去了阉党羁绊的朝堂,已经是士族一统天下的局面,他们内部虽也是纷争不断,但不管怎么斗也是利益烂到自己锅里,绝不可能撒出去一点一丁,这基本上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局面,除非有魄力直接掀桌子重新开一个席面。
  骆养性如今还不是指挥使,可崇祯干掉了田尔耕之后就着重的提拔任用他,虽然官职还没升到指挥使,其实权利皆在他手里,他即便回老家丁忧,也是有任务在身的,他们这个组织向来就是皇帝的眼睛和耳朵,顺便对宋毅骋作一番背景调查,那还真是顺便的事儿。
  紫禁城相当于就是皇帝的家以及办公场所,出了紫禁城外面就是皇城,皇城中分布着太监内侍等等的二十四个大小衙门口,比如东厂,比如司礼监,出了皇城就是内城,各个中央机构分布其中,这锦衣卫就在大明门外西侧,承天门的西南侧,承天门在宋毅骋那个时代维度还有个名字叫天安门,从锦衣卫衙门出来到崇祯的办公室不算远,但要是靠着两条腿走,也不近,不多不少5里地,这一来一回就得个把小时。
  承天门南,西侧是军事部门,前后左右中五个都督府,还有锦衣卫等等,而东侧则是政治部门,工兵吏户礼刑等部门,承天门过金水桥往西是长安右门也就是西门,往东是长安左门也就是东门,出门就是东、西朝房,这地方就是官员入朝等待的地方,有吃有喝,算是个多功能厅。
  简单来说紫荆城就是皇帝家的房子,有客厅办公室的中央三大殿,后面有老婆们住的东六宫西六宫等等,而皇城则是皇帝家的院子,里面有湖有河,有花草树木,当然了,还有仆人们住宿干活的地方。皇城南门外面两侧就是各大中央机构,这是官员上班的地方。
  骆养性没让崇祯多等,不到半个时辰就小跑着来了,在路上时他已经问清了崇祯召见他的目的,作为天子近臣,这是必备的基本素质,做好功课,别被你的上司老板问住了。
  “太如啊,查探的如何?”崇祯没有废话,简单问询了几句就直入主题。
  “回皇上,臣多方打探,已然了解了宋毅骋的底细。”
  “好,细细讲来。”
  骆养性躬身行礼之后,一五一十的把宋毅骋的基本资料,以及如何做的官,如何进的京都讲了出来,这些并不是什么秘密,更不是机密,只要有心自然都能查清楚,只是任凭他锦衣卫如何神通广大,也不知道宋毅骋从哪里冒出来的,前面的资料也都是宋毅骋故意放出来的,他们能查到的,无非是宋家堡认亲,南汇买官等等。
  哐当一声,崇祯听说宋毅骋居然一次纳了八个妾,还大张旗鼓,大排筵宴,气得一把就将手上的笔山扔了出去,这是个御用铜胎掐丝珐琅,山峦形下镶镀金座笔架,蓝底儿掐丝转枝花卉,双钩掐丝的卷须,这要是宋毅骋看见了一准得心疼坏了,这皇家御用的,都是有款儿的,那放后世妥妥的值个几百万不在话下,现如今朝廷困顿,早就取消了官窑,这东西是摔一个少一个,民窑烧制是没有落款儿的,那价值差了少说一个小数位。
  “皇爷,莫要气坏了龙体,一个无知小子罢了,不值当的啊!”王承恩赶忙安抚着崇祯皇帝。
  “亏我还当他是个人物,不成想德行如此,真真气煞我也。”
  正所谓爱者甚责之切也,这倒不是崇祯有多么看重宋毅骋,而是当你是个权力的把控者时,出现一个与你想象不同的事情,或者说你寄予厚望的人与你想的完全不同的时候,莫名其妙的火气那是定然会油然而生的,这是人之常情。
  “就他这样的,还敢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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