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开解

  脾气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
  不对,我现在看不到,应该是听什么都不顺耳。
  我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后来干脆躲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免得像是吃了爆竹一样,听了谁的话都想怼上一番。再这样下去,茶馆的老顾客就要被我得罪个遍了。回头要是茶馆关门大吉,我就只能跟着万事知去喝西北风了。
  我正觉得气闷,没想到万事知居然一个人摸索着进来了。
  我忍不住冷笑道,“这屋子里要是再有一只大象就好了。”
  “怎么?”万事知不解地问道。
  “咱爷俩凑在一起正好可以表演个盲人摸象。”我心气不顺地说道,“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一点儿作假成分都没有。”
  “呵呵。”万事知笑了笑,“那我问你,要把大象装冰箱,总共分几步?”
  我没心情和他开玩笑,嗤之以鼻地冷笑道,“您这是拿我逗闷子呢?我这会儿正烦着呢,您老要是没什么事儿还是去大堂喝茶吧,免得一会儿我不受控制说出难听的话来让您下不了台,回头我还不知道怎么跟您赔罪,有点儿不值当。”
  万事知却像是听不到一般,“答案是三步:打开冰箱门,把大象装进去,最后把冰箱门关上。现在我再来问你,突然失明要怎么办?”
  我为之一愣。
  万事知明显话里有话,他到底几个意思?
  万事知笑着道,“这个简单,就一步:正常过你的日子!”
  我听了落寞地叹了口气,“老万,正常日子过久了,突然不正常了,你让我还怎么正常啊?”
  一句话里好几个正常,连我自己都要被绕晕了。
  万事知却条理清晰地帮我分析道,“你昨儿不是还一副自信洒脱的模样吗?怎么今天就接受不了了?是不是以为今早一醒来就一切照旧了?事与愿违之下心里便有点儿承受不住了?”
  不得不承认,万事知对我的了解还是相当透彻的。
  bgo!他说的全对。
  我沉默着没有开口。
  万事知突然哼了一声,“你小子以为自己是谁啊?你是太阳啊,地球都得围着你转,你想什么就是什么?你就是过去顺心顺意的日子过久了,所以遇着点儿磨难就受不了了。以后少在我面前装洒脱,你就是有一天七老八十了,只要老子还活着,你永远都是个孩子。”
  不知为什么,万事知的话让我想到了老杜。
  要是老杜还活着的话……那该多好啊。
  “想当年我双目失明之时,你以为我就能痛痛快快地接受了?我这心里得难受与不甘能跟谁诉说啊?”万事知语气中带着一份看破世事的沧桑无力,“可人毕竟难以胜天,老天给你摆好了路你不走,等着你的就只有死路。和那条路相比,我情愿眼盲,最起码还留着一口气。咱们辛辛苦苦活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这口气吗?”
  自小到大,我和万事知之间一直有一层隔阂,我不大看得上他,他也未必待见我,我们之间唯一的连接便是老杜。一边是养子,一边是拜把子兄弟,虽然都不是亲的,但对老杜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夹在我和万事知中间非常地难做。
  老杜死后,我和万事知的关系虽然缓和了不少,但也非常有限。不过这会儿两个人都经历了失明,我反而觉得和他之间的那层隔阂变薄了许多。
  我轻轻叹了口气,“老杜,你说我要是就此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我以后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万事知不屑地说道,“从前怎么办以后便怎么办,日子还是过去的日子,没什么可变的。”
  “哎。”经过万事知的开解,我心里的郁闷消散了不少,“我就是有点儿不甘心,早知道老天对我有这样的安排,过去就应该好好珍惜眼睛还健康的日子。多看看蓝天白云,鲜花绿叶,之后漫长的一辈子只能活在黑暗里,我还真挺怀念它们的颜色的。”
  “老天自有安排,人的力量毕竟有限,小胳膊总是拗不过大腿的。你好好珍惜当下,别等到哪天又遇到了比今天更惨烈的事情,那时候还有更后悔的呢。”万事知的话虽然有点儿道理,但听上去却不怎么顺耳。
  “什么叫更惨烈的事儿啊?”我无语地说道,“您老能盼我点儿好不?”
  经过这一番对话后,我的心情倒是一点点平复了下来,也慢慢接受了什么都看不到的命运,开始适应起在黑暗中的生活。
  只不过接连两晚,我都做了同样的一个梦。四分五裂的深渊,紧紧包围过来的大火和无眼的怪物,那个女人凄厉的呼喊总是让我头疼欲裂,总觉得这声音无比的熟悉,却又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
  最终梦境会在一阵雷声中破碎,惊醒后的我始终不明白这个梦对我的含义。
  直到第三天的夜晚,我依然在梦境中不断地奔跑。那个女人的喊声字字入耳,“方寸,快跑!别回头,快跑!”
  跑?我要向哪里跑,又为什么不能跑?这个向我示警的女人究竟是谁,她到底是出于好意还是恶意?
  我什么都搞不懂,只能不受控制地狂奔,紧接着雷声响起,我再次从噩梦中醒来。
  和前几次不同,这一次雷声并没有停止,而是轰隆隆的接连滚过,震耳欲聋。
  二窝囊也从睡梦中醒来,“下雨了。”
  原来这一次是真的下雨了。
  二窝囊连忙打开灯,飞快地跳下床将所有的窗户关严,夏日的夜晚变得异常闷热,紧接着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二窝囊关好了所有的窗,关心地问道,“方寸大兄弟,你怎么了?要不要喝水?”
  我摇了摇头,撑着身子发呆。
  “没事儿,雷阵雨,一会儿就过去了。”二窝囊打了个哈欠,“继续睡吧,我把窗户和门都关好了,保证一点儿雨都进不来。”
  我点点头,重新躺在了床上。
  这一次我久久不能入眠,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女人的声音。为什么我会觉得这样耳熟,总觉得这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每当她呼唤我为‘方寸’的时候,我的心总会涌现出一种复杂的情感。
  这种感觉实在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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