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官大一级压死人
春节前，运江市看守所1017号监房里，又陆续出去了好几个人，因此，原先相对拥挤的号房，显得有些空旷。
号子里，各人有各人的心思。每逢佳节倍思亲嘛。能够出去和家人团圆，对剩下的人来说，已成为一种奢望。
号长朱思毛相比以前，话语有些少了，就连发号施令，声音都有些软弱无力的。刀疤子谢坤，以前可以在号子里为所欲为的，由于有了一个可以克制他的周进，所以，也比往常低调了许多。
周进这几天一直跟在姚宝明后面学习按摩推拿技术。姚宝明说得对，将来出去了，大学文凭，真的抵不上一套推拿按摩的手艺。
所以，一个是真心实意的教，一个是虚心积极地学。再加上基础较好，周进进展很快。
姚宝明的那一套手法，也不知道师承何人，分为男式和女式。对按摩的对象是男人还是女人，手法是有差异的。男式又分为正骨式，舒爽式，催眠式等。女式，却是更多了一项催情式。就是通过按摩几个不大为人熟知的穴位，就能够使女人发情沉迷。姚宝明遇到了那个像自己初恋女友的女人，暗中施展就是这一套手法。
相比较而言，朱启云是最悠闲的、最舒服的。因为周进学习按摩，总是拿他练手，他也乐得跟着快活一回。
以前就是在职在位的时候，也不可能做到每天享受几次按摩啊。特别是在一次提审后，回来竟然还哼着小曲儿。周进知道，他可能已得到某种暗示了。
果然，在享受完周进的一次按摩练习后，朱启云拍了拍周进的肩膀，说道：
@小周啊，我可能不陪你在这儿过春节了，你有什么话要我替你带回去的，尽管说。”
周进心中一片黯然。
能够收到秋语薇的明信片，是周进最期盼的事。好在下午，终于收到一封。这一次的信息量有些大。
“年终奖已发，打算年后给妈。我父母已回运江。你好好保重。”
单位每年的腊月二十左右发年终奖，周进是知道的。关于周进的年终奖是否足额发放，台里甚至还有过质疑。
最后许台长拍板，年终奖是对过去一年辛勤工作的肯定，周进是97年的先进个人，虽然犯了法，那是以后的事，应该全额发放，包括括97年12月份的奖金。不过，从98年一月份开始，工资奖金就停发了。
秋语薇之所以准备年后把这笔钱送到周进妈妈手上，不仅是因为前两天，她才去过一次，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她的爸爸妈妈都从英国回来了。
想起周进说过，等爸爸妈妈回来，就向他们提亲的事，秋语薇不禁黯然神伤。
其实秋教授两口子，这次回来，是想带女儿走的。他们夫妇在英国游学，却把唯一的宝贝女儿留在国内，到底放心不下。他们联系了伦敦的一所知名大学，接受女儿留学，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奈何女儿坚决不同意，这不，电话里说不通，就亲自回来带人了。他们计划好了，春节一过，就回英国。
“小薇啊，这一次，你一定要跟妈妈走。”
秋妈妈搂住宝贝女儿，秋语薇却不吭声。
“国内很多知名的主持人、艺人，都有出国深造的经历，这样回来才有更大的发展空间。你的眼光不能老盯在运江这座小城市上，运江才多大啊?外面的空间更广阔，你出去后就晓得了。”
“留学个几年回来，卫视、央视、还是香港的星空卫视，还不是随你挑?”
秋语薇又何尝不知道妈妈说的是实情?但是，现在她能走吗?这里有她熟悉的土壤，有她熟悉的风物人情，更有她深爱至骨髓的男人。
“是不是舍不得男朋友?对了，那个叫周进的，还来往吗?小伙子不错是不错，但是，我女儿注定是不会留在这座小城市的。”
“妈！”
秋语薇控制不住了，扑到妈妈怀里，泪流满襟。
下午四点半多一点，当林世文怀着惴惴不安不安的心情，赶到市府办的时候，市政府秘书长缪春林正在要求政府办的几位笔子在对前一阶段政府工作报告征求意见稿的反馈意见进行汇总。
看到林世文敲门进来，并未感到诧异，因为记者跑过来，打探信息，拿个材料是很正常不过的事。
“小林，你这个时候过来干啥?”
“秘书长好，单位通知我，说是程市长找我?”
“哦?程市长找你?没听说嘛。”
缪秘书长过了年就60岁了。居长龙任市长时，他开始担任市政府秘书长，下一步，年后的两会，他可能要接任市政协副主席。
原本居长龙准备安排朱启云接他的班的，只不过，运河大桥的垮塌，朱启云下马，至于市府秘书长由谁来接任，还是个未知数。
程戈和担任市长后，一直认为，他是居书记的人，有些事情不一定都要让他知晓。所以，程市长找一个记者过来，干什么事，他还真不一定清楚。
林世文听缪秘书长这么一说，心里更是打鼓。他不知道程市长为什么事要找他。
其实，不仅是他，缪秘书长，包括报社的领导都是一头雾水。当时程市长要求秘书小唐通知林世文来见他。于是小唐就掏出通讯录，打通了报社社长金惟才的电话。
“唐秘书，你好啊?有什么指示。”
当时正在办公室午休的金社长听到电话响，本能地有些恼火，但是，一看是市政府的电话，立马就换了态度。
“金社长你好。是这样的，你们报社是不是有个记者叫林世文?程市长要我通知他，下午五点钟来一趟。”
金惟才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好，又有什么报道惹得市长大人不高兴了?
不要怪金社长这么想。有句话，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跟着宣传部，天天犯错误。意思是宣传工作最难搞，因为各人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
而搞新闻，偏偏要求角度新颖，一新颖，有时难免就不对某些领导的胃口，于是批评就跟着来了。惹得领导批评，就是自己犯错误，不是吗?
“唐秘书、唐处长，能不能透露一下，程市长找林世文什么事吗?”
“不清楚。”
唐秘书挂了电话，金社长顿时头大。又一个电话，把新闻部的主任周明军喊到办公室来了。
“林世文最近忙什么?”
“噢，他啊?最近那个1998新年展望系列，就是他策划采写的。反响比较好。你不是还夸过表扬过了吗?怎么了，领导?”
“不好，坏事了。”
金惟才一拍大腿。
“可能是文章中评点了市政府的工作，惹得程市长不高兴了。明军啊，你还是把关不严啊。今后这样的稿件，最好还是先报送他们审核一下，再刊登啊。”
唐晓唐根本想不到，他的这一个电话，竟然催生了报社的一项新规定新制度。内容是，在报道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协四套班子相关部门的工作时，要先送当事机关部门审核。记者提交稿件时，要注明，已经审核的字样，否则，则视为误岗。比如，你报道市委的活动，记者写好稿件后，要先传给市委办审核一下。不为其他，防止犯错误，挨批评。报社的这一报审制度，后来在电视台这边也得到了推广。
金社长和周明军认定，是林世文的文章惹得市长不高兴。但是，又不知道不高兴在哪个地方，是哪个方面写得不对，只好又把几篇文章拿来，翻来复去地研读了好几遍，最终还是不得要领。
最后，火气没地方撒，就把林世文喊到社长办公室，劈头盖脸熊了一通，搞得林世文是一脸的憋屈。
“真他妈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说好的是你们，说不好的，又是你们。什么人啊，这是！”
所以，当林世文来到政府办的时候，这个心啊，一直都是惴惴的。
五点整，市长秘书小唐敲开了程市长的门，把林世文带了进去。
“程市长，报社的林世文记者来了。”
“好的，你先出去。”
小唐随即出去，顺手把门带上。只剩下林世文孤零零地站在市长办公桌的另一侧。
“程市长好。”
程市长正在批阅文件，抬头看了林世文一眼，点了点头，却不说话，继续看文件。林世文感到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
静！静得可怕！林世文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似乎停止了。市长翻动文件偶尔发出的声响，成了此刻这个房间里的唯一音符。
几分钟的功夫，林世文好像过了一个世纪。终于，程市长放下文件，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林世文看到市长杯子里的茶水好像见底了，连忙拿过来，走到窗前的一个茶几前，拿起下边的水瓶，给他续上，然后又恭恭敬敬地送回到原来的位置。
程市长端起茶杯，先吹了一下，然后喝了一口。这回终于开口了。
“林世文，是吧，你先到那坐一下，我马上就好。”
“程市长，要不，我先出去等，不打扰你办公了。”
“嗯，不要，你先坐，我把这份文件看完。”
林世文也不管了，既来之，则安之。人死卵朝上。大不了，记者不干了，还能怎么的?
于是，他径直走到沙发边。发现沙发上，满是报纸。央报，省报、市报。市报，头版赫然就是自己的文章《1998新年展望系列》。
果然是自己的文章惹麻烦了。
林世文的脑袋嗡的一下。
到底哪儿出错了?
不管了！闲着也是闲着。他随手把沙发上散乱的报纸整理好，码放整齐，然后在沙发的一角静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