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各路神仙
周进回到电视台上班的第一天就这么结束了。晚上下班回到家时，张佳密已做好了晚饭，稀饭，馒头，小咸菜，正对了他的胃口。中午大鱼大肉再加狂喝酒，晚上喝点稀粥，正好养胃。
今天怎么喝这么多酒?到现在身上还是酒气喷喷的。酒多是要伤身的，你这么大人了，不知道吗?
佳密像个小媳妇儿似的，嘟囔着。周进听着她唠叨，心里却是暖暖的。以前秋语薇也这么说过他一回。只有关心你的人，在乎你的人，才这么和你唠叨。
想起秋语薇，他心里陡然一痛，回房拿了换洗的衣服，进了卫生间冲淋。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赶到了电视台。
广告部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这在新闻部是不可想象的。早上上班时间是九点，新闻部的弟兄八点半就要到位。还有要采访的，更早的时间就出发了。很难想象，整个部门，空空如也，一个人都见不到。周进看着乱七八糟的办公室，到处是报纸、烟灰缸，杂物和垃圾，左右也是无事，只得找来工具，把办公室里里外外，清扫整理了一遍。看着整洁一新的办公室，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顿时有了一点成就感。
从包里拿出带来的新茶杯，泡了一杯茶，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看看时间，已经快到十点了。想想昨天上午，赵永达和他的谈话，顿时也有了压力。
周进啊，你也知道的，你一个人，全年的创收指标是500万。这是许台长定的，不是我定的。能完成吗?
赵主任，我以前，没干过广告，心里没数，总之，我会努力的。
嗯，你先干着吧，完得成完不成，反正许台长说了，不会找你，找我。咱哥俩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瓜。我虽然可以帮你完成一些，但是，你也要努力。不然，部里的其他兄弟姐妹会有闲话。
谢赵主任。
谈广告这玩意儿，说穿了，就是拉关系。拉关系，就是喝酒。你酒量到底多大?
看到这儿，可能有读者朋友反对了，谈广告怎么能等同于喝酒呢?不要策划吗?不要创意吗?我承认你说得都对，但是，你说的是现在。而我现在讲的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呢。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在一个地级城市谈广告，还真是如赵永达说的那样，以喝酒为主。酒喝到位了，广告费就有着落了。主要是因为，那时候，民营企业少，做广告的，多是公家单位、国有企业，你说，能不喝酒吗?像运江纱厂这样的国有亏损大户，酒喝到位了，春节期间，不也花了三万块，做了个“运江纱厂周其发厂长率全厂员工，向全市人民恭贺新春！”的广告吗?
跑题了！
哇！今天办公室真干净！周进，是你干的吗?辛苦了！辛苦了！
一阵惊叹的声音传来。周进抬头一看，终于来了个上班的同事了。
孔哥，你来了。我还奇怪呢，办公室怎么没人来上班啊?
来的这位同事叫孔庆飞，周进之前就认识。还在新闻部时，一次周进拍了一条曝光片，牵扯到一个单位，就是孔庆飞带着对方单位的人，过来洽谈的。
哈哈哈，你才到广告部，不了解情况。广告部，上午一般没人，只有到了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才可能有人。我是来送支票的，年前就该进账了，赵主任说，拖一拖，把指标延到下一年。要不然，我也不会来。再说了，呆在办公室，不出去跑，到哪里来的广告业务呢？
是这样啊?
想想，是这么个理儿啊。广告业务，在办公室里等不来啊。
又想起昨天许台长两句话就把赵永达逼得落荒而逃，看来，卯吃寅粮，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啊。
来来来，孔哥，我初到广告部，两眼一抹黑，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啊。
说实话，让你一个新手，一年完成五百万，确实有点多。关键是分给你的这两个口子，不讨喜。一个房产，一个汽车。你说，现在谁买房子?谁买得起汽车?整个运江，有几家卖汽车的?又有几家房地产公司?
难！真难！
有读者可能又要和我叫板了，房产和汽车，这两个口子，应该是最大的广告客户啊，怎么可能500万广告费都跑不来呢?还是那句话，你说的是现在，而在1999年，还处于福利分房的尾端，虽然在进行房改，但是，真正自己花钱买楼盘的，绝对是寥寥无几。再说，整个运江，也没几家新开发的楼盘。还有，那时候，整个运江市一家汽车4s店都没有。单位要买汽车，大多都是直接从厂家订货。车子一般都是桑塔纳，人家车子不愁卖，谈不上要做广告。至于普通市民，如果有钱，能买辆摩托车代步，就已经很拉风很不错了。
听孔庆飞这么一说，周进的心情有些沉重。昨天赵永达和他说了，因为他是新来的，广告条口在年前就都已经分配完了，每个人的指标也都定好了，现在马上快进入三月份了，再重新调整，不合适。只有把剩下的这两个没人要的口子分给他。
不管怎么说，先干着吧，总会有机会的。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他暗暗地想到。
兄弟，其实，你想完成500万一年的创收，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什么办法?孔哥，你说。
周进谦恭地说道。
你想啊，我们广告部，总共二十多个业务员，如果每人帮你完成一二十万，你自己再完成点，不就成了吗?这事儿，关键在于领导。赵主任帮你完成五十万，沈主任帮你完成50万，都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们手上资源多。
孔庆飞口里说的沈主任，其实是广告部副主任沈金梅。沈金梅今年三十二岁，高中文化，是市委副书记许益民妻子的侄女。许副书记相当于是她的表姑父。沈金梅模子比较大，身高有一米七，典型的丰乳肥臀。她性格豪爽，酒量更是大得吓人，据说，从没见她喝醉过。对于她的酒量，周进昨天就已经领教过。昨天周进喝了一瓶半，沈金梅至少喝了有二斤以上。可怕的是，她喝过后，脸都不红，就和没喝一个样。
由于沈金梅几乎天天在外应酬，家庭就难以照顾到了。所以，去年，丈夫和她离了婚，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儿子跟了丈夫。没有了家庭的羁绊，再加上她负责酒水这个口子广告业务，沈金梅在酒场上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昨天中午，聚会喝的酒，就是她赞助回来的。当然，喝酒与她跑回来的广告费是成正比的。去年，她个人的业务量比赵永达还高近一百万。再加上她许副书记内堂侄女的身份，赵永达更是不敢得罪她。三句话惹她不痛快，喝酒的时候，把赵永达往死里灌。赵主任虽然酒量也不小，但哪是她的对手啊！惹不起，躲得起。姑奶奶，认你狠！
我们广告部，十二朵金花，个个都不简单，酒量比我们男同志还要大。昨天你也看到了，我们男的倒了八九个，她们女的，才倒了两三个。她们可是没比我们少喝哦。
孔庆飞继续介绍道。
其中有两位业务量也很高。一位是小乔，就是昨天那个坐在赵主任斜对面的，穿红衣服的那个，对，就她。她叫乔姗姗，漂亮吧?市区的几个大商场，广告宣传全归她。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前年，分口子，把商场这一口子换了其他人，哎，人家几个商场的`老总好象是约好了的，一个都不买账，一分钱都不投。后来，赵主任感觉到了不对，及时地调整了过来，广告单子就呼呼地飞过来了。你说牛不牛吧?
乖乖，关系处成这样，真是逆天了。
周进暗暗地想。
还有一位美女，小孟，孟庭咏。整个的医药卫生这一口子全归她。他老公是医药代表，给她拉来了许多药品广告，噫喂，也是不得了。去年谈了个钙片的广告，人家一下头，就投了三百万，赚大发了。
孔庆飞说起广告部同事的掌故，如数家珍，言语中颇多羡慕。
周进知道，孔庆飞他自己负责的是日化日用品这一块，业绩也相当不错。想起大家都在自己的口子自己的根据地上，风声水起，而划给自己的，显然是块不毛之地，不禁心中黯然。
我那么大的坎都跨过去了，这点担心算得了什么?
他又止不住地给自己打气，说到底，他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
不毛之地，沙漠之地，地下一般都是藏着宝贝。非洲、中东多沙漠吧?可地下有的是石油。我就不信，我这块不毛之地上，就挖不出宝贝来。
他也没有想到，几年后，房地产和汽车生意大火，成为电视台最大的创收来源。房产和汽车这两个口子的广告业务量，一度占据了电视台广告收入的半壁江山。只不过，那时候，电视台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今天与孔庆飞的一番交谈，让周进受益匪浅。首先让他重新认识了广告部的这些同事。以前，虽说在同一个大院里，见面也能点点头，叫做点头之交。但是，从没想到，自己会与他们在一个锅里搅马勺。
那时候，在新闻部，不知道怎么想的，对广告部的这些同事，有一些天然的鄙视。总觉得新闻部的弟兄们要高他们一头。一个最明显的差别，就是，新闻部的弟兄们基本上都是大学生，而广告部的，基本上没上过大学，文化程度低，与人交流，只知道喝酒。新闻部的弟兄们，出去采访，受访单位都是车来车接，热情客气，而广告部的弟兄出门，是求人办事，自己先得堆出笑脸来。说到底，一句话，就是，一个是求人的，而另一个是被人求的。你说哪个感觉好?
他还是喜欢搞新闻的，跟是否是求人还是被人求，没有半毛钱关系。奈何形势比人强，过去的永远回不去了。他必须正视现实，及时调整生活的方向。
说实话，单凭张鸿俊给他留下的那几笔财富，他这辈子足以花天酒地，丰衣足食。但是，人不能守着钱堆子过日子不是?总得干点什么，才不枉人世走一遭。工作会让人实现自我价值 ，产生一种成就感。而这种成就感，往往是一个人的精神力量之源。
他暂时没有什么好的去处，回电视台从事广告工作，充满了挑战性。
他喜欢挑战。
同时也是权宜之计。
骑驴找马，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