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找碴儿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到处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几天，周进几乎成了江一苇的三陪。陪逛，陪吃，陪购物。好在他上班时间比较宽松，只要能拉到广告单子就行。尽管到目前为止，他一张单子也没有，其他的业务员，或多或少，都有业务进账，而他，却还是一个零。
  前几天，单位通知他去领工资，那时发工资，还不是上卡，而是直接发现金。他领到了重新上班以来的第一笔工资，不到630块。
  他们的工资采取的是，基本工资加提成，每月先发800块基础工资，也叫吃饭工资，其余，到年终，根据业绩，发放奖金。另外，每次进账，还有百分之二的业务提成，这样算下来，如果他能完成全年500万的创收，他自己一年的收入，也有十几万，比在新闻部做记者，要高得多了。
  不过，有个前提，就是你要能够完成创收任务。如果完不成，那就只能每个月拿800块，扣除各项保险和公积金，到手的，只有630块不到，只够吃饭。
  好在他现在吃饭不愁，自己拥有的财富，恐怕这辈子都花不完。但是，树要皮，人要脸。到了年底，如果真的完不成业绩，上，对不起许台长对他的期许；下，也对不起自己。
  他的骨子里，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尽管运江的房地产市场，还没有启动，但是，正如他的好朋友学弟，程市长的秘书林世文分析的那样，以后，大家都要买房住，前景还是很看好的。这不，全国闻名的地产公司京海置业都要运江来抢占市场了。
  所以，他陪着江一苇，也不叫不务正业。一来，江一苇是他的同学，于情于理，应该尽地主之谊；二来，江一苇是代表京海置业来运江投资开发的。如果，项目真的在运江落地，他是第一个受益者，因为，一大笔宣传推广费，是少不了。说不定，一个单子，就能帮他完成全年的创收任务。
  江一苇住在运江的西园宾馆，靠近运河边，环境优雅。这次京海置业派出的先遣队员，连她在内，一共五位。谷维苏虽然是组长，但是，由于江一苇的特殊关系，事实上，谷维苏还是要听她的。
  她负责到处吃吃喝喝，游山玩水，谷维苏还要组织其他三个人，到处收集运江的各种地方政策文本，细心地研究。比如，如何办手续啊，税收优惠啊，媒体里关于城市的发展方向讨论啊等等，想来，工作一点也不轻松。
  中午，周进和江一苇正坐在“尝尝看”饭店的大堂，吃着砂锅粉丝和水饺。一年多前，他和秋语薇就是这里吃饭，遇上韩永强，进而发生争执，最后导致自己一拳失手，将人打死，坐了一年多的牢。
  这一年，大家的变化都很大。对于尝尝看饭店来说，也是的。店面规模扩大了一倍，旁边原先一家卖服装的店，房租到期，转到别的地方经营去了，饭店老板老魏，干脆吃下来，又把饭店重新装修了一下。整个店堂，比起过去，看上去，提升了一个档次，气派多了。
  店老板老魏比起以前，又胖了一圈。老板娘燕子姐，却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举手投足之间，有了些霸气，身上的衣服，也有了品位，头发显然是请发型师精心打理过。这一年多，他们这间小饭店没少赚，钱是人的胆，也能改变人的思维方式和生活态度。
  只是他们没能认出周进来。
  巧了，周进，还是坐在上一次的那个位置上，只是面前，当年的秋语薇，变成了江一苇。周进看着她贪婪地吸嘬着碗里的粉丝，竟有些失神，当年的秋语薇，也是这么吃着的。
  你怎么不吃啊?
  江一苇停下筷子，看了周进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她出身于大户人家，从小家教甚严，工作后，由于自己的特殊身份，使得她必须在公司其他员工面前端着架子。这一次，来到运江，没人管着了。面对一堆美食，其他的一切，统统都不顾了。什么淑女风范，什么知识女性，统统见鬼去吧。
  哦，我差不多了，看你吃得这么香，要不要再来一碗?
  你当我是猪啊?我已经撑死了。
  江一苇一边用餐巾纸，擦着嘴，一边娇嗔道。
  忽听得“啪”的一声，是一双筷子狠狠地拍在桌面上，发出来的声音。
  服务员，你过来。
  声音高吭刺耳，夹带着些愤怒。
  你好，什么事?老板
  服务员闻声赶来。
  你们这砂锅里，怎么还有碎玻璃?想吃死人，还是怎么的?去，把你们老板叫过来。
  周进扭头一看，却见邻近的一张桌子边，两位年轻人，正对服务员吆喝，他们一位剃着光头，膀子上雕龙画凤，另一位却是一头长发，乱糟糟的，嘴角上，似乎还有一点血迹。
  对不起，先生，我也不知道，里面怎么会有碎破璃。这样，我让厨房给你们重新做一份，你看好不好?
  老板娘燕子姐，看到这样的情形，走过来，提出了处理方案。
  重新换一份就算了?你看，我兄弟，嘴巴都受伤了，估计几天都吃不好饭。你说怎么办吧?
  老板娘这才看到，那位长头发的年轻人，嘴角上确实流着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样，要不要到医院去看一下?你放心，看病的费用都是我们来。
  老板娘忙不迭地打着招呼道歉。客人在你的饭菜里，吃到碎玻璃渣，本身就是自己的不对。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饭菜里怎么会有碎玻璃的。
  周进在一旁看着，觉得越来越来意思了。凭他的直觉，这两位不是善茬。不要问，这种直觉从哪里来的，反正，直觉就是直觉，一年多的牢狱生活，让他从这两位年轻人的身上，感受到了那股气息，蹲过号子的气息。
  看，肯定是要看。但是，看了就了事了?我兄弟的嘴受了伤，吃饭受影响，工作受影响，谈对象受影响，精神受到影响，你就说怎么办吧?
  什么事?
  店老板老魏闻讯也从后厨出来了。
  还什么事?你自己看吧。
  光头把几个碎玻璃，放到桌面上，老魏用手捻了捻，沉吟道：不应该啊！怎么会有碎玻璃呢?
  老魏话还没说完，长头发的小伙，就咣当一声，把一个盘子摔到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
  瞧你这意思，是不想负责了?
  你说话归说话，摔盘子是什么意思?
  老魏到底是男人，看到两个小伙不由人质疑，心下就更加怀疑了。
  怎么的，才摔了一个盘子，就心疼了?告诉你，你要负责，这事情处理不好，我们天天来摔盘子。
  光头男恶狠狠地说道。
  老魏家夫妻两个，终于明白，这两位今天是故意来找碴儿的。他想想，自己也没得罪谁啊，客人来了，热情招呼，自己一个开饭店的，怎么会得罪人呢?但是，你不得罪人，并不代表就没人找你的渣儿，并不代表就没有事情发生。这不，菜里吃出玻璃碴来了吧?
  这样，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
  老魏说道。
  报警就报警，还怕你不成?你的饭菜不干净，倒还有理了。告诉你，今天这事，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待，谁来都不好使。
  老板娘报警，长发的小伙也开始打电话叫人。
  警察还没到，十来个年轻人倒是很快就到了。周进估计，他们可能就猫在附近不远处，等通知呢。
  这些小伙子一到饭店，就在店门口把持住，一看有人要进店，就把人拦住。
  “到别处吃去吧，这儿今天不营业了，吃出人命来了。”
  同时，也开始把在店里吃饭的人，往外赶。
  “都到别处吃去吧，直接走，也不要买单了，店老板吃上官司惹上麻烦了，生意不想做了。”
  大厅里，几个顾客看到这一阵势，连忙放下筷子就走。有的还想买个单，早被人架了出去。
  老魏家两口子此时方才意识到，麻烦来了。
  周进本来想起以前的事，食欲有些下降，吃不下，但是，瞧这一阵势，反而不想走了，拎了一只水饺扔到嘴里，细细地咀嚼着，又喝了一口汤，在嘴里回旋着，似乎越来越有滋味了。
  江一苇本来看到这一幕，本来也有些害怕，但是，看到周进气定神闲地吃着，一颗心也不由得放了下来。另外，心里还隐隐有些兴奋。这样的场景，以前似乎只在电影里看到过。
  喂，赶快走。这儿今天不做生意了。
  两个年轻人走过来，对周进二人呼喝道。
  却在此时，接到报警的古河街派出所民警赶到。
  谁报的警?
  周进听着声音有点耳熟，抬眼一看，却是古河街派出所的副所长朱林斌和两位辅警。
  警官，是我报的警。
  老板娘燕子姐看到警察来了，胆子也壮了许多。
  怎么回事?
  朱副所长威严地说道。
  是这样，---
  朱林斌耳朵在听着老板娘燕子姐的陈述，眼睛却在餐厅里逡巡，一眼就看见了在和一位美貌女子吃饭的周进。大年初二那天晚上的事，立马浮现在心头，心里不由得活动开了。
  怎么这么巧？周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与店老板家有什么关系？
  这家伙真是神通广大啊，哪儿都有美女陪着。上次那个短头发的美女，还是个外国籍，这次这个长头发的姑娘，一看气质，也是非同一般。一个劳改释放犯，哪来的道道？
  虽然腹诽，朱林斌这一次没有莽撞。他知道周进背后的关系非同一般。上次他对自己的警告还言犹在耳。如果自己没有点能量，是断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的。
  当时自己命令下属将他们几个铐起来，周进是这样说的：
  “铐好铐，但是要想再解下来，就难了！”
  “我敢保证，你敢给她们上手铐，她就敢扒掉你身上的这层皮”。
  当时自己没当回事，以为就是虚张声势呢。要不是老梁喊自己接电话，真的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人家是真的有能量扒掉自己身上的这层皮。
  他吃不准周进与这家店之间有什么关联。但是，这次河西强哥光头强已经跟自己打过招呼了，自己可是欠着光头强的人情呢。
  朱林斌的目光虽然不在周进身上，心里却在不断地权衡周进以及这事的利弊得失，殊不知，周进也在思忖着朱林斌。
  朱林斌是去年年底，刚调到古河街派出所的。春节那几天，曾指使河西强哥找自己的麻烦。周进有些想不通，自己跟他也不认识，从未有过什么交集，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后来就干脆不想了。他估计，朱林斌可能也是受了别人的指使。这个人，十有八有，和韩长庚有关。因为韩长庚做过公安局副局长，自己失手打死了他的儿子，他让人找找自己的麻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今天的事情十有八九也与光头强有关系。刚才来的这些家伙，应该都是张义强的手下。
  只是不知道，朱林斌在里面充当了什么角色？
  周进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只是不动声色，仍在专心吃自己面前的水饺。
  老板娘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朱林斌又转头问了一句光头：
  是这样吗?
  大致不差。警官，我的朋友现在嘴里受了伤，他的饭菜不干净，里面有碎玻璃，现在该怎么办?
  有伤先到医院去看，老板娘刚才也同意了，先到医院看伤，医药费他们承担，至于赔偿，你们再协商，但是，我警告你们，不要闹事。
  朱林斌威严地说道。
  我们没有闹事。只是想找他们谈谈。
  没有闹事就好，谁违法，谁承担责任。谈可以，谈不成还可以走司法途径，绝对不可以做出过激的举动。
  朱林斌本来还想着给老板娘一点压力的，但是，看到周进在这块，心里不落底。生怕自己一个不谨慎，把自己处于旋涡之中。桃花节马上就要开了，他可不想以身涉险。
  保不齐和周进一起吃饭的女孩子，是哪个投资商的子女呢？
  朱林斌撂下几句话后，就带着人走了。事实上也助长了这些年轻人的气焰。
  果然，朱林斌前脚才离开，后脚就有一个小伙子在往地板上摔砸盘子。“咣当”的声响，直接敲在了老魏两口子的心尖上。
  报警是想让警察来保护自己的，可是警察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空话，什么也没做，就走了。这都叫什么事啊？
  老魏两口子，陷入了没奈何的绝望中。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燕子姐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燕子姐，麻烦再给我下二两水饺！
  周进忽然高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