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演兄友弟恭戏,实各自算计

  一句话:他知道虽太祖爷严令,但其实在太祖时,荆襄之地就有流民。但以为这锅属于梦里的英宗后期,也就是天顺年间。
  到成化时彻底失去控制,酿出了百万流民大起义的苦果。
  虽大侄子多方举措,尝试解决。可到底是治标不治本,只是表面缓解了而已。实则有明一朝,流民问题都没有彻底解决。
  可现在,秦纮的折子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流民问题现在就已经很严重了,据不完全统计,也有五六十万数。
  不是流民不想附籍,是根本无法附籍。
  诏流民复业令说得可好,愿意附籍的流民可免流民复业税。分给田地、农具甚至耕牛,鼓励其耕种。
  可地呢?
  根本没有地!
  大片良田都是藩王私产,连军屯都被占了,更别说别的了。
  他与李瑾一路赴任,所过良田大半有名有姓。
  不是属于某王、某郡王、镇国将军、驸马、宜宾,就是某公侯、大人或者某某老爷。
  连京城之地有点名姓的太监都广有田庄。
  更有无数铁脚诡寄。
  好好的政策根本落不到实地,只一纸空文罢了……
  很好,很秦纮。
  不遮不掩,原原本本,说尽旁人不敢说。行事也特别利落,沿途之中就搜集了不少数据来。
  真·想方设法坚定朱祁钰遏制土地兼并的决心。
  格外突出各位藩王圈地之烈,生怕他削人找不到合适的靶子般。
  看得朱祁钰失笑,不免又给他安排了些护卫。
  日后要格外重用的好贤才呢,可别被那些不省心的藩王们给弄出身未捷身先死喽。
  然后……
  朱祁钰眨眼,带着那折子就往南宫。
  临行之前,他还没忘了往坤宁宫一趟。让皇后亲自动手,把他化得更憔悴些。
  力求谁一见他,都得奉劝两句保重龙体。
  这不,才往南宫,哥俩相互见了礼。朱祁镇就夸张地哎哟了一声:“最近政务很忙么,怎么眼眶黑成那样?”
  朱祁钰适时地打了个哈欠:“倒也没有多忙,只是不知是不是前头累太过了,总有些没精神。等皇兄好些,咱们兄弟俩一同分担就好了。”
  这是试探吧?
  是吧是吧?
  朱祁镇心里狐疑,面上却连连摆手:“别别别,朕这好不容易清闲一阵,你小子可不许给我打破头楔子。再说了,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该怎么就怎么的,你老扯着为兄算怎么回事?”
  朱祁钰一脸震惊:“可是……”
  “没有可是,二弟也不用可是。”朱祁镇正色:“朕当初御驾亲征,结果身陷虏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大明江山。若不是你临危受命,替为兄扛起重担。为兄……”
  “那真是百死都难赎其罪了!”
  “你我兄弟虽非一母同胞,但也自小一起长大,本就不分什么彼此。二弟文韬武略,当皇帝当的比为兄好,那就继续能者多劳吧。”
  说着,他还满脸感怀地拍了拍朱祁钰肩膀,特真诚并说了声还好有你。
  演技就大有长进。
  若不是他依然趁机下药,加块自己‘虚弱无力’的进程,朱祁钰就信了。
  现在么?
  自然是心下哂笑,面上却满是感动地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啊:“此生有皇兄这一句,弟弟纵死也无憾了。呜呜呜,噩耗传来的时候,皇兄都想不到弟弟有多惶恐。”
  “群臣跟母后都劝,还讲古时旧例。言说只有另立新君,才是免受无尽要挟,也是对皇兄最好、让您最安全的方式。弟弟不得已从之,但没有一时一刻不怕他们推断失误,没有一时一刻不恐自己扛不起这偌大江山……”
  鼻涕一把泪一把,主打一个真情流露。
  用心给他们母子制造隔阂。
  果不其然。
  某人嘴上殷勤安慰,说难为你了,他们是对的。实际上啊,身子瞬间僵硬,声音中都带着股子难以忽略的气恼。
  良久,朱祁钰才收了声。
  在对方‘都当皇帝,当爹的人了,还这么哭鼻子’的调侃笑容里,脸上一红,理直气壮地道:“弟弟就算1一百岁,在兄长面前也依旧是弟弟。”
  不等他点头,就从怀袖里掏出了那本奏章:“喏,现在弟弟就遇事不决,来寻皇兄了。”
  朱祁镇原还笑他,可定睛一瞧,立即满目震惊。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这,这哪儿来的?确实可靠吗?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嘁,装得可真像。
  朱祁钰心下吐槽,面上却一脸的愁云惨雾:“别提了,这不是贵州那边平苗大捷,消息传回京城了吗?金科武状元李瑾提出了个改土归流的点子。”
  “弟弟虽觉不易,但略作一试点倒也无妨。若侥幸成功,也是宝贵经验不是?”
  “那秦纮请命,弟弟想着两人一文一武正好搭档。哪曾想着小御史不但直言敢谏,他还敢干呢!人才到多久呀,就给我弄了这么个烫手山芋来。”
  然后弟弟年轻经验少,只好来找外援咯!
  那一脸‘哥说咋干,弟弟就咋干’的乖巧哎,看得朱祁镇心里冒火:合着自己想借这个事搞掉糟心弟弟,人家也同样算计着让他当挡箭牌呗?
  还不等他拒绝,朱祁钰就双手合十作拜托状:“皇兄,好皇兄。别的事儿,弟弟可以拿到朝堂去,跟文武大臣们仔细斟酌。可这个说是国事,也是咱们朱家的家事。”
  “问题要解决,亲亲之意要顾,天家的脸面也不能丢。这既要又要的,可难死弟弟了……”
  朱祁镇揶揄:“现在知道这么些年为兄都是怎么苦过来的了吧?”
  “皇兄~”
  “好好好,真是怕了你这个赖皮了。”朱祁镇微带宠溺地笑笑:“就如你所言,此事关联甚大,尺寸上也极不好拿捏。一时间,为兄也没有特别妥帖的法子。要不你先把折子留下,容我细想想?”
  嗯嗯。
  朱祁钰狂点头,一脸只要兄长肯出手相助,弟弟感激不尽模样。
  很跟他兄友弟恭了一会儿。
  但分开后,当哥的令人誊抄,给相关人员报信。也给自己心腹们、觉得可以争取的大臣们递消息。当弟弟的则命人严密监视,惦着顺藤摸瓜,求个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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