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行前所未有之事,便得冒前所未有之险

  “陛下可不好这么说,大宗在,哪有小宗僭越的道理?孙氏妇道人家,只打自己那点小算盘。臣可不能糊涂,也不敢糊涂。”
  襄王当场跪下,表情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生怕一个不慎,就因为陈年旧事陷入被猜忌旋涡般。
  朱祁钰赶紧把人扶起:“自家叔侄,五叔何必如此拘礼?侄儿对您没有任何猜忌之心,只是苦宗室日繁,宗禄渐渐成为朝廷巨大包袱。因而辗转反侧,想寻个两全之法而已。”
  襄王:!!!
  襄王整个人都麻了,这是他该听的吗?是他能听的吗?
  可皇帝侄子滔滔不绝,仿佛要说尽这一年多来,他被迫登基之后的种种辛酸般。
  然后就用那真诚而又期待的眼神看向自己:“民间都说娘亲舅大,爹亲叔大。您跟皇考可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如今皇考英年早逝,皇兄又……”
  “土木一战后,国朝瞧着蒸蒸日上,实际积弊甚多。侄儿又是被赶鸭子上架,没正经学过一天的治国之道。您当叔的,就忍心眼看着侄儿左支右绌、辛苦应对吗?”
  “可是……”
  襄王眉眼纠结,语气挣扎。
  他虽然出生的晚点,没赶上皇爷爷掀翻桌子,造侄子反……咳咳,奉天靖难的热闹。
  可却也知道,当年靖难路上,他老人家给二叔画饼。
  说世子多疾,汝需勉力。
  结果天下打下来了,哥们俩的矛盾种子也种下了。
  要不是群臣们拦着,再加上母后争气,生了大哥那么个好圣孙。皇考的太子之位能不能保住,还真两说。
  后来皇位虽然顺利传承到了皇考身上。
  二叔却也还是不服,人都被大哥做成了烧烤。
  听着靖难旧事长大,又亲眼瞧见父皇他们哥仨斗得多不可开交。襄王殿下可厌恶极了这些。这才三次有机会触碰到至高权力而不动摇,只安心做个富贵闲王。
  但身为皇室,受天下供养。
  他也是盼着大明能够千秋万代,长治久安的。如此,他与他的子子孙孙们才能跟着富贵不休。
  可温柔指出些许瑕疵也就罢了,直接开口谏言……
  看出他这迟疑的朱祁钰笑,连说与国事无关。
  他们叔侄两个只是好好谈谈心,详聊一下大明与宗室如何才能互惠互利,有一个良性发展。
  而不是如今这般继续下去,闹到最后国疲宗庸。双双陨落,或者不得不挥刀砍向血脉亲人以自救的境地。
  说着,他还直接上了数据。
  洪武年间,那二十四家王爷一共多少人丁、多少赐地。
  现如今,又有多少家王、郡王、镇国将军等。多少赐地、多少赐园。
  一年要花费多少宗俸,又占国库收入的几分之几。太祖爷开国之初,全国上下有多少记录在册的土地,如今又有多少。
  大冬天的,生看得襄王冷汗涔涔:“陛下,这,这……”
  朱祁钰只笑:“五叔放心,朕没有要清算任何人,也没有要杀谁给谁看的意思。只想让您明白,侄儿与大明现如今的困境。”
  “您只道让侄儿发展海贸的同时注意农桑,切忌舍本逐末,因小利而忽略根本。侄儿又何尝不知呢?可是……”
  包袱太多,窟窿太大。
  开海运才能迅速将经济发展起来!
  而且他可没忘,梦里头那个取代了大明的清就因为闭关锁国,导致消息闭塞。别国轰轰烈烈搞工业革命的时候,妄自尊大的乾隆还在醉生梦死。
  宁可开议罪银的坏头也要纵情享乐。
  以至于吏治败坏,贪腐成风。
  人还没死呢,就爆发了白莲教起义。后来什么天理教、太平天国的,农民运动一场比一场轰轰烈烈。
  打得国库空空,民生凋敝。
  好好个盛世王朝如江河日下,然后又赶上那千古未有之变局。
  结果……
  梦里那些黑暗与屈辱,朱祁钰都不忍再想。只下定了决心,绝不让梦中的种种在现实里重演!
  阻碍大明发展的一切不利因素,都将被他清除掉。
  不管是海禁、宗室还是党争,或者土地兼并。
  襄王不知道短短瞬间,二侄子到底想了些什么复杂内容。只见他双眸坚定,满是期待与真诚。
  硬是让他防备多年的心不知怎地,就微微软了些许。
  也跟着轻叹了声:“去岁那般危局,陛下确实不容易。可您是赶鸭子上架,全无半点经验,可治国事上,臣又何尝不是呢?”
  “不过,臣虽没治过国,但管理偌大襄王府多年,到底也有些许心得。陛下若不嫌臣唠叨,就略听一二吧。”
  终于撬开了一个小口子,朱祁钰只有欢喜的份儿好吗?
  别看诸王之中周王年纪最大,辈分最高。
  可论及与皇室亲近程度,在宗室之间的影响力,还得首推襄王!能让这两位都归他所用,那对宗室事上,也就成了一半。
  甚至多半。
  襄王在来京之前,就已经乖乖处理好了自己超过赐地之外的地,也将赐地悉数献上。现在瞧瞧各府田亩,他只暗道万幸。
  好在周王叔神来一笔,好在自己反应迅速。
  不然就这一个个的田地亩数,便他坐在那个位置上,也得忍不住磨刀啊!
  听朱祁钰国库不敢动,私库又给周王叔十万两,又预留出不少置办货品的。再加上马上到来的冬至、新年赏赐。
  私库又空到快跑耗子了,所以穷则思变,想着拉天下藩王入伙。
  这才琢磨着以地为本,成立一个他所说的皇家船队。专门派人经营,所得用来给各家分红。
  以这种形式实现既不让王孙贵族手里有太多地,影响民生。又不让宗室子弟们失去收入来源,连龙子凤孙的基本体面都维持不了时。
  襄王殿下当场很不体面地翻了个白眼:“陛下初衷虽好,但海贸之事有且只有这么一个成功经验,如何让众人信服呢?”
  “到底行前所未有之事,就得冒前所未有之风险。”
  “便臣等,若无秦纮那封密折、您那约束宗室子嗣出生率,废除殉葬的圣旨。再加上周王叔的投诚,都不会心生惴惴,更何况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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