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意外之灾

  从指挥所的木堡里出来弗兰西情绪甚是低落,晚春的细雨淅淅沥沥的淋在他的头上,福莱此时去沙德少校那里办事了也没人替他遮雨。碎骨原之战他力挽狂澜却没有得到任何封赏,还连累安德鲁叔叔也一无所获。后来索拉诺带来了双胞胎姐妹,本以为是收获了爱情却发现佩吉佩里找他只是为了虚名和刺激,最后还因为她俩触犯了军规被骑士团长老会警告被防务省处罚。而且最让自己失望的还是母后的那封信,他最不想参与的就是国内的政治斗争,可是他感觉自己还是被母亲当作了一枚棋子。想起这些弗兰西愈发觉得失落,浑浑噩噩居然一路从法兰营地走到了村镇另一边的石桥,这时候矮人道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上来。
  ‘啪’矮人跳起来一巴掌拍在弗兰西的后背上,“嘿!小王子怎么在这儿闲逛!”背后突然传来道夫那铜锣一般的声音。
  弗兰西落寞的转过身,他只穿了军服没有披外套,因为逛得太久整个人都淋湿了。道夫看他的样子一下子吓了一跳,赶紧说道:“哎!火焰在上!小殿下,怎么了!?有啥不顺心的事情快跟俺说说!”
  弗兰西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有气无力的挥了挥准备要走,道夫见状哪里肯让自己朋友继续游逛,于是一把把他拉进了路边的酒馆里暖和暖和。刚一进门,里面喝酒的法兰军人们一看是长官进来了,‘噌’的一下全都站了起来立正。弗兰西一看赶紧示意大家坐下继续。现在提帕切镇上的居民大部分都南迁了,酒馆里喝酒的十有八九都是法兰军人。
  道夫也不管这些拽着弗兰西的腰把他按在了吧台的凳子上,又跟酒保要了两杯烧酒。然后坐上旁边的凳子拍着弗兰西的胳膊说道:“来来兄弟,先喝杯烧酒暖和暖和!”说着将自己的那杯一饮而尽,跟酒保再要了一杯。
  弗兰西并没有喝只是一言不发的坐在座位上摩挲着手里的烧酒杯。道夫一看弗兰西不讲话便急了,于是喝干了手里得酒问道:“哎呀,是不是没有得到封赏不高兴了?俺听说法兰全军都得了封赏除了你和你叔叔俩人没有。特娘的真特么操蛋!什么狗屁军法,以老子看就是他们嫉贤妒能!”说完又朝酒保招手要了一杯。
  弗兰西还是不说话,道夫皱了皱眉头说道:“哎呀,俺最看不得兄弟不开心。说你想要啥?要不你坐上俺的骏鹰,俺带你飞回你们都城找他们评理去!特奶奶的,俺就不信斩杀了长翅膀的大炎魔的战神小王子他们都敢欺负!哼!你这要跟俺们矮人地界,矿工们高低得给你整个铜像立在广场上!”说完又是一饮而尽,然后又招手跟酒保要了一杯。
  三大杯下肚道夫显然有点上头,见弗兰西还是闷闷不乐就使性子似的用拳头捶着弗兰西的肩膀说道:“卧槽,兄弟,你特么哑巴了!?你倒是说句话啊!俺都陪你干剌了三大杯烧酒了。你们这些长腿酿的烧酒真特么给劲,居然用纯谷物来酿,比俺们原料里加了土豆酿造的二流货劲儿大多了!”说完又要一饮而尽,结果这杯喝完有点上头的咳嗽了起来。
  “给他来份盐水蛋。”弗兰西终于开口说话了。虽然是跟酒保说的,但是道夫见状还是大喜。于是他又跟酒保要了一杯烧酒,才跟弗兰西说道:“哎呀终于开口了,好嘛!这就对了!不管有没有奖赏,只要你的威名打出去了,早晚都能升官发财是不是!哈哈哈哈。”说着把酒保递来的烧酒又喝干了,接着拿起酒保递过来的玻璃罐,直接把手伸了进去抓出里面的腌蛋一口一个大嚼了起来。
  “火焰在上!哎你还别说,你们这些长腿虽然法律古怪,但做吃的还真有一手!这普普通通的鸡蛋用着盐水一腌,嘿,还真特娘的好吃嘿!”道夫一边大吃一边夸道。这次酒保也学聪明了,没等道夫再要酒就干脆把吧台里剩下的小半瓶烧酒放到了道夫面前。道夫也不客气,把浸满盐水的右手在自己胡子上抹了抹,伸手就把那半瓶烧酒拿了过来。他把酒瓶递到自己嘴里,一口咬下了酒瓶的塞子。‘呸!’的一声吐掉了瓶塞,然后对着瓶嘴就喝了起来。
  “我不是为了封赏的事……”弗兰西突然默默的说道。
  可能是声音太小,也可能是道夫喝酒太过认真,他并没有听清弗兰西再说什么。于是停下来大声问道:“您说什么!?小殿下?”
  “我说,我不是为了封赏的事情不高兴。”弗兰西又重复了一遍。
  “嗨!那是为了啥?想老婆了?噢,对了你还是个单身汉。俺就不想老婆,俺老婆,那家伙,胡子比俺都长!以前俺还在钢铁堡干矿井巡逻队的时候,每天白天在地道里跟地精打,晚上回去洞室里跟老婆打,要不俺怎么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呢?现在俺干脆加入远征军了,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免得回去看见俺那婆娘!”道夫显然有些喝醉了,大声抱怨道。矮人是个雄性特征很强的种族,所以不要奇怪,他们很多女矮人也会长胡子。但按照道夫的描述,他老婆确实是长胡子的女矮人里比较特殊的一个。
  弗兰西不说话,也没有回答,只是把手里已经捂热的烧酒喝了下去。那辛辣的酒水犹如滚烫的辣汤一样,从喉咙一路烫到了胃里,弗兰西忍不住大口喘了起来。道夫一看高兴的笑道:“哈哈哈哈,这就对了嘛!啥都没有喝酒和打仗痛快!来兄弟陪你再喝一杯!”说着就把自己手里的烧酒往弗兰西的杯子里倒。
  俩人又喝了一轮,弗兰西说道:“我真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修养几天,没有战争,没有欲望,没有纷争。只想静静坐着就好。”说着干脆把道夫的瓶子抢了过来,把瓶底仅剩的烧酒一饮而尽。
  “哎!哎好!酒保再来两瓶烧酒!俺要跟俺兄弟喝个痛快!对了,还有这咸味蛋,再来一罐!”道夫见弗兰西大喝了起来高兴的跟酒保要酒。接着他又拉住弗兰西的肩膀喊道:“哈哈哈,兄弟你这是想不开,要去修道院了当秃驴了啊!俺可去过你师傅住的地方,那家伙,火焰在上!简直比住监狱都难受。”那个时代修道院的僧侣往往会把头顶的头发剃光,以显示自己身份和对上主的崇敬,所以人们也会蔑称这些僧侣是‘秃驴’。
  弗兰西也不接茬,只是接过了酒保递来的烧酒,然后也咬下了瓶塞对瓶喝了起来。两口酒下肚可能是他的口腔和喉咙已经麻痹了,他突然觉得烧酒居然没有那么浓烈了,于是干脆也和道夫一样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可是一下没注意,弗兰西被呛了一下,辛辣的烧酒一下倒灌进了气管和鼻腔里,呛的他一阵猛咳呛得鼻涕眼泪直流。道夫一见这么玩命的喝法赶紧劝导:“哎哎哎,烧酒可不是这个喝法。俺二舅就是这么喝死的,来来,吃口咸蛋缓一缓。”
  弗兰西缓了缓,接过道夫脏手递来的盐水蛋,直接塞进了嘴里。随后二人就你一口我一口的开始喝了起来。他俩谈天说地赞美诸神大骂恶魔,又说起了各自在陆桥和碎骨原的战斗经历,最后俩人越聊越离谱。还好福莱及时赶到,才让事态没有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福莱见劝两人停止喝酒无望,便包下了酒馆遣散了里面包括食客和酒保在内的所有人。里面其他客人也大多是法兰军人,见长官给结了酒钱遣散只好都乖乖走了。酒保本来不放心,怕两个酒鬼喝多了在店里闹事。于是福莱掏出一个第纳尔大银币塞进酒保手里说道:这是提前打赏的钱,保证晚上宵禁前散场,若是我们弄坏了东西一并照价赔偿。听到这样的保证,酒保也只好去后厨等候了。于是福莱就为两人做起了酒保。
  当天哥俩喝的昏天暗地,入夜之后村上的教堂就开始敲响了宵禁的钟声,钟声一共响三轮每轮要敲一百下,每次间隔五分钟。敲完就有红禁军上街清场,如果有酗酒闹事或者故意晚归的,轻则责令劝返重则当街逮捕。所以听到钟声哥俩才晃晃悠悠的准备出门,可是俩人喝得太多了,光是吧台上堆放的空酒瓶就有十来个。也就是说他们每人至少喝了三四升的高度烧酒。
  虽然已经是晚春时节,可是罗西克北方这一下雨却变得非常凉。突如其来的倒春寒实在有点让人吃不消,走出酒馆的三人口中说话居然冒起了哈气。福莱见两人已经醉的东倒西歪,于是打算去边上的农舍借一部车过来。可是他刚走出没多久,后面就出事了。
  原来弗兰西本来身体状况就不佳,碎骨原之战后他虽然没有受伤但体力损耗过大,休整那几日也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很快索拉诺就把佩吉佩里双胞胎姐妹带了过来,然后就是一连数日的夜夜笙歌。这本来就让弗兰西本已疲敝的身体雪上加霜,可今天一早收到安德鲁的信,弗兰西应付完两姐妹没吃早饭就一路风尘快马赶到了提帕切。结果路上还遭遇了风雨,到了提帕切又是被一顿训斥,走出指挥所还把自己给淋了个透心凉。最后又被矮人道夫拉去喝了那么多的烧酒,结果就是刚一出酒馆,冷风一吹弗兰西立刻感到头晕目眩,疲敝交加之下突然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了街面的烂泥地上。
  弗兰西只能感觉自己重重的摔倒在了稀烂的泥地里,冰冷的泥水让他滚烫的额头倍感舒适。他尝试着动一动爬起来,可是身体此时仿佛麻痹了一样不听使唤,只能勉力在泥坑里打腻尽量大口大口的呼吸。这时他的耳朵仿佛是进了水一样,也听不清楚旁边人的话语,只感觉有人用手在尽量拉他起来。可是很快那人也栽倒在了泥里,然后道夫那矮人语的咒骂声就传了过来。这是他完全昏厥前最后的记忆,接着他就仿佛陷进了泥水中。自己的身体仿佛落入了深水之中,汹涌的暗流让他随波逐流,逐渐逐渐最后一点点意识也熄灭了,他仿佛溺毙一般完全遁入了黑暗中的虚无。
  下午温和的阳光射进教堂的彩色玻璃窗,光线被这彩色的玻璃渲染的五颜六色。这教堂大厅和教堂所属的整个修道院都已经被清空,改成了临时医院。一道道白色的帷幕隔开了数个病房,几个身穿白色围裙头戴黑色修帽的见习修女们在这里来回穿梭。教堂最深处,原来供奉神龛的位置,现在被整个围成了一个最大的病房。这里有一架从周围乡绅家里征用的豪华大床,弗兰西就躺在这架大床上不算还算干净的白色被子里。本来是有一个相貌清秀的见习修女守在他床边的,但现在这个可爱的姑娘已经趴在旁边白布覆盖的教堂管风琴上睡着了。
  暖暖的阳光透过教堂后窗的彩色玻璃射在了弗兰西的手上,他手指微微颤抖,身上的酸痛让他在睡梦中呻吟了一声。这微弱的声音惊醒了傍边看守的见习修女,她从琴台上坐起身来,刚刚迷糊了一秒钟就想起了自己的职责。她连忙起身从旁边的木盆中取出了湿毛巾,上前为昏迷的弗兰西擦拭去了额上的汗珠。弗兰西显然还在昏迷之中,他眼皮微微抬起,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从细细的眼缝中他看到了见习修女那张乖巧清秀的脸庞。
  “水……”他微弱的从嘴唇中挤出了这个词。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在沙漠中被晒了几百年的枯树根一样缺水,嘴唇干裂的让他几乎张不开嘴了已经。
  见习修女显然高兴极了,马上站起来取了一只小木碗,从傍边的粗瓷大缸中倒出半碗水,又细心的从角落的炉子上取下铜壶兑了点热水。当她把这碗水端到弗兰西面前时,先用木勺舀出了一勺,先粉红的嘴唇上试了试温度,最后才慢慢的把木勺送到了弗兰西嘴边。虽然如此的细心,但她忘了弗兰西还是躺着的,这第一口水顺嘴角就流偏了。见习修女尴尬极了,她分明还是个新手,这类伺候病人的活她还很不习惯。她吐了吐舌头,好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赶忙用自己怀里的手帕替弗兰西擦干了嘴边的水渍。又从旁边拉过来了另一只枕头想要把弗兰西垫起来,但弗兰西的个头对她来说太大了,她只得俯身环抱起弗兰西的脑袋,双手一起用力才勉强把另一只枕头垫到了弗兰西的头下。
  少女怀抱中的体香让昏迷的弗兰西精神了一下,这清新的香味比那些贵妇小姐们浓烈的脂粉味怡人多了。见习修女把一勺温水再次送到了弗兰西口中,弗兰西这次总算咽下了,一口接一口一连喂了好几口。弗兰西眨了眨眼,应该是可以了,见习修女于是轻轻的撤去了弗兰西头下面多垫的枕头,让他躺得更舒服一点。弗兰西的脑袋终于又没入了枕头,无力的疲倦感让他随即又浑浑噩噩的睡去了。那见习修女为他盖好被子,悄悄的离开了这个专用的帐幕。
  不一会儿那见习修女又回来了,她身后还带着教会的医师和弗兰西的副官福莱。医师上去查看了弗兰西的情况,然后转身高兴的对副官福莱小声说:“太好了,烧已经退了。过不了两天我想殿下就可以下床活动了。你们送来的真是太及时了,要是照那个样子烧下去迟早要把脑子烧坏!这阿尔弗雷德大师也果然名不虚传,那药水简直堪称起死回生的神药简直!”
  “真的么!?太好了,我这就回信给安德鲁公爵和弗勒格殿下。真的太感谢您了医生!”福莱副官更加高兴,他紧紧的握住了医生的手。
  “啊~这是我应该做的,主要还是靠阿尔弗雷德大师的方子。我只是略尽了点绵薄之力罢了,这方子我也算是开了眼,没想到一些不起眼的树根虫皮就能治病,看来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而且这方子用在军中听说也解决了前线的大麻烦了。”老医师用沙哑无力的嗓音惭愧的说道。
  “我们都听说了弗兰西殿下的功绩。如果不是殿下单骑斩杀了大魔头,可能这里也已经沦陷了。所以我们现在还能苟活于世,这全都要拜殿下的英勇牺牲啊!王子殿下是我们的大英雄!我能被选来照顾殿下感觉非常荣幸!”清秀的见习修女同样即害羞又感激的又说道。
  “保护上主的子民是我们法兰军队神圣的使命。我定在给公爵和王储的信中褒奖医生您和罗林女修道院的操劳,请他们在圣座特使多多美言~!”福莱满心欢喜的说道。
  “哎呀~过奖过奖了。这场瘟疫来势迅猛,据说攻入碎骨原的联军将士病倒了大半,没想到就连战神王子殿下也中招了。要不是矮人将军及时送来阿尔弗雷德大师的秘药,帮殿下度过了最危险的两天,我哪里有这高超的本领能挽救这么凶猛的病情?后面我只是按大师给的方子帮忙抓药调养罢了,小小辛劳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医师一听要向教皇特使褒奖顿时不好意思的说道。接着他就把话头引给了见习修女,“哦,对了,今天殿下得以康复。这最辛苦的其实还是维珍小姊妹,是她这三日连续日夜操劳的悉心看护,才令殿下这么快就得以恢复。”老医师很是谦虚的把功劳推给了身边的见习修女。
  福莱马上向旁边见习修女维珍小姐敬礼道谢:“感谢您维珍姊妹!我谨代表法兰军方感谢您的操劳。”
  见习修女维珍小姐赶忙屈膝还礼,一边红着脸一边连说不用谢,她微笑的脸庞如同盛开的花朵。医师见差不多了,便对二人点了点头告辞。随即三人转出了帐幕,帐幕外守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黑人侍卫。没错他就是弗兰西的私人保镖阿兹狄骑士昂泰拉。自从弗兰西病倒之后,他便不顾自己的伤情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也是日夜守候在帐幔外,时刻保护着主人的安全。三人的谈话他也听到了,听到主人转危为安严肃的黑脸上终于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福莱出来看到了他,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胳膊。昂泰拉也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口中的白牙在黑脸上就好像黑夜中的月牙。照顾弗兰西的这些日子,维珍小姐起初很怕这个不怎么讲话的大黑个子。因为在罗西克北方黑皮肤的阿兹狄大汉是极为罕见的。但时间久了她也不那么害怕他了,今天难得看到了这大个子笑起来露出的白牙,天真烂漫的维珍小姐也不禁偷偷笑出了声,但淑女的形象又让她马上止住了偷笑。
  老医师在帐幕外又给维珍小姐交代了注意事项。然后就从口袋拿出手记板,又开了些滋补的药品交给了副官福莱。福莱一看药方,赶忙辞谢后出去准备了。老医师目送福莱出了满是帐幕的教堂,便也告辞继续巡视其他病床了。维珍小姐送走了老医师转身返回帐幕,昂泰拉立刻为她拉开了幕布。维珍对这个黑大个点头笑了一下,就进了帐幕继续陪在了弗兰西身边。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