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宗祠大会

  永州城最大的茶楼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三三两两分散坐着。
  一壶茶,几个小点心是听说书的标配,能在闲暇时间来茶楼饮茶的人家大多都是家里有点小底子的,也自然是八卦的爱好者。
  “诶,听说了吗,韩氏布庄暂歇了。”
  “听说了听说了,真真稀奇。”
  “这韩氏可从未闭门过,我娘子这些日子想换衣裳都没地方去。”
  “你娘子怎么不挑别的布庄或成衣铺子?这高氏的也不错啊。”
  “韩氏是皇商,那可是圣上钦定的,我们全家的衣裳都在那订。”
  “那也是…”
  “不过这韩氏歇业也正常呀,毕竟韩老爷出了那样的事…就回来个棺材…”
  “也补了那么多赏赐呢!”
  “那有什么用!那么多赏赐韩府又没有一个男丁!到最后不都落在了旁支上!”
  “啧啧啧…可怜了韩老爷一生心血到最后全部要交付给家中的庶弟咯…”
  不远处,一张茶桌前,坐着几个男子,他们气度不凡,身着锦袍,听到别人在谈论韩氏和高氏,不自觉就把目光落在了一个锦袍少年身上。
  锦袍少年看起来约摸二十出头的模样,一身气度让人不自觉高看几分,俨然是这一群人的首位。
  “韩氏近日不纳客?”
  锦袍少年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皱了皱眉。
  “是啊,听说已经闭门三日了。”
  另一位黑袍少年点了点头,他目光锐利却阴沉,让人觉得有点不适。
  “说起来还真是稀奇呢,就连大过年都未曾闭门的韩氏居然闭门了,嘿,我看是要倒咯!”
  另一位白袍少年语气有些幸灾乐祸,懒懒散散地趴在桌子上玩着茶杯,这茶楼的椅子不似府中的躺椅,一点都不舒服。
  “逍遥,慎言。”
  锦袍男子听了这话淡淡地提醒了一句,皱着眉说:“坐也没有坐相。”
  “我说老高啊,不必这么拘泥于世俗的规矩。”
  凌逍遥摆了摆手,他在家椅子散漫惯了,反正家中有兄长操持,他只需吃喝玩乐即可。
  “你啊。”
  高赫奕闻言摇了摇头,不过知道他的性子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我觉得赫奕说的没错。”
  黑袍少年秦江点了点头,这韩升平膝下无子,只有一位嫡女于府。若是嫡女是个能成事的,也就罢了。
  但是偏偏韩大小姐的柔善性子是出了名的,要他说啊,这韩氏如果真落在这韩大小姐手上,那就是真的完了。
  “也未必。”
  高赫奕作为高家的嫡长子,从小耳濡目染,自然知道韩老爷不是个善茬,好几次都能够成功韩氏的生意搅黄了,却又被他救回来。
  他觉得韩老爷必定留有后手,这韩氏可没那么容易就倒,不可掉以轻心。
  “老高...”
  “韩氏宗祠开了!”
  突然从门口传来的咋呼声吸引了茶楼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韩氏宗祠在这个时候开了,意味着韩家家主已定!
  “开玩笑呢吧!”
  凌逍遥一下就瞪大了眼睛,这才过了几天啊就把家主给定了,他们还以为韩氏要来一阵腥风血雨呢!
  “是不是开玩笑,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秦江挑了挑眉,笑着问:“怎么样?去不去?”
  “去啊!必须去!我倒是要看看韩氏怎么选的!”
  凌逍遥毫不犹豫点头,这家主继承大典是可以让外人观看的,这也是侧面为新一任家主正名和立威了。
  “赫奕?”
  秦江看高赫奕没说话,还以为他是觉得不合适,便说:“反正也只是看看而已,我们又不做什么。”
  “那便一同去看看吧。”
  高赫奕也有些好奇,转念一想也没什么不合适的,自己这是光明正大地去。
  “好!走走走!”
  凌逍遥格外起劲,直接在桌子上拍下了十两银子便起身出门,看热闹去咯!
  宗祠,乃一个家族的传承之处,于一个家族而言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庄严和肃穆。
  韩氏自然有属于自己的宗祠,虽然嫡系这一脉颇有些形单影只的味道,但是旁系却开枝散叶。
  韩升平的庶哥和庶弟这些年来不仅娶妻生子,就连妾室也纳了好几位,他们膝下可不仅仅只有嫡子嫡女,庶子庶女也不在少数。
  与韩霜锦同辈的韩氏子弟这么数下来居然也过了二十之数,此刻都站在宗祠的大堂中,心里有什么样的念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长老。”
  一位中年男人来到堂中间,恭敬地向坐在主位上的宗祠长老行礼。
  在南朝,有一个特殊的规矩,每一个家族的宗祠长老都会由官府安排人来接任,当然,这位宗祠长老也并不意味着能够随意抉择某个家族的事。
  更多的只是作为辅助,能够更好的把官服的命令传达到每一个家族中去,而每一个家族也会选举他们实际上的长老,就这样平衡两方的势力。
  宗祠中不会有族长的存在,这样是为了避免族长一权独大,致使官府的政策无法更好得施行。
  韩家因为历史底蕴并不久,故而发展至今宗祠长老也一共只有四位,除了官府遣派下来的,余下皆是由韩氏子弟推举而来。
  “韩大爷,韩二爷。”
  坐在最左边的一位宗祠长老点了点头,应下了男人的问好。
  男人乃是韩升平的庶兄长,名为韩庆年,跟在他身后的乃是韩升平的庶弟韩庆丰。
  在韩家能够被称为韩老爷的只有韩升平,余下的全部由其年龄称呼,最大的便是韩大爷,第二位便是韩二爷,以此类推。
  韩庆年和韩庆丰,给四位宗祠长老见过礼之后,便落座于他们左手边的位置。
  在被通知今日前来参加宗祠大会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心下一惊,随即又觉得不可能。
  他们想或许是宗祠长老们做出了什么决定,毕竟临近年关,韩家家主此事不能再拖,想必应是决出了具体的人选,不是自己便是自己的兄弟,至于韩霜锦,他们从头到尾便没有放在眼里过。
  若是个男子,他们或许会烦忧这家主之位落在韩霜锦手上,但她是个女子。不仅是个女子,还是个唯唯诺诺,不堪重用的女子,就如同她往日那般,又怎能撑起韩家的家业?
  更何况,日前韩府内的探子来报,他们这位韩大小姐,在看到韩升平尸体的时候骤然昏厥,没有半分胆量和心机,醒来之后不分青红皂白便直接把张鸣赶走了,这无疑是,直接把韩氏布庄的希望也给送走了。
  这两件事叠加在一起,他们自然不觉得宗祠长老会把韩家家主的位置交给韩霜锦。
  不过,为了避免意外,他们还是做了两手准备。
  且看好戏开场吧。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宗祠门口隐约传来躁动,众人齐齐抬头,朝着门口望去。
  女子云鬓高绾,冷金簪和玉步摇两相映衬,白玉珠花点点华光。一身纯白的锦绣绫罗纱衣,衣领微窄,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娇颜白玉无瑕,犹如凝脂,她淡淡抬眸,目光直视堂内,让人不自觉避开与她交锋。
  原本还有点嘈杂的大堂,随着韩霜锦的出现像是突然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安静。
  四位宗祠长老同时起身,连带着韩庆年和韩庆峰也一起站了起来,这和他们印象中的韩霜锦完全不一样,让他们心里有点不自觉的慌乱。
  “长老们好。”
  韩霜锦缓缓而来,站到了四位长老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
  “韩小姐免礼。”
  站在正中间的一位宗祠长老接了韩霜锦的话,让韩庆年有些意外。
  这位宗祠长老是宗祠里地位最高的,由他们选出来的长老,他接话的意思是否意味着…
  “多谢韩长老。”
  韩霜锦知道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规则,这个时代的宗祠制度便是一个氏族最为重视而在乎的,而目前的她,更是要借由这股力量稳定当前的局势,所以该做的礼节她当然会做好。
  “韩小姐客气。”
  韩守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看韩霜锦已到,便要宣布宗祠大会正式开始。
  “韩长老…”
  韩庆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下意识就叫了他一声。
  “韩大爷有事要说?”
  韩守的语气还算温和,听到他叫自己,便转过身看向他。
  “敢问韩长老,今日的宗祠大会,可是为了继任家主之事?”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韩庆年拱了拱手,恭敬地问着。
  “自然是。”
  韩守闻言点了点头,通知他们前来参加宗祠大会的时候,并没有严明是何事,所以他有疑问也算正常。
  “那敢问长老可定下了新任家主的人选?”
  韩庆丰压下心头的兴奋与激动,抢过韩庆年的话,率先发问。
  “自然是定下了。”
  另一位长老开口,看向两人的目光不善,这两人一唱一和的,让人不愉。
  “那敢问?”
  韩庆年皱了皱眉,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
  韩守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沉声道:“宗祠大会始,上掌印!”
  掌印现,家主更迭。
  韩庆丰还想说什么,韩庆年转身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现在还不知道家主之位最终落到了谁手里,待公布之后再有异议也不晚。
  站在一边的韩霜锦自然将两人的动作收入眼下,但那又如何呢?不管他们是如何想的,只要长老遵循律法规章,便必将是定局。
  “韩家先家主韩升平突发意外,逝于三日前,虽吾心甚痛,然家不可一日无主,故尊大南律法,现将家主之位授于韩霜锦。希其日后戒骄戒躁,延韩氏之荣,续布庄之辉。”
  韩守语气平淡却严肃,虽然声音不大,但现今的堂内安安静静,就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更别说韩守说的话了。
  “什么!不可啊韩长老!”
  韩庆年听了这话也绷不住了,赶忙说:“韩霜锦怎可当此重任?”
  “我为何不可?”
  韩霜锦看向韩庆年,终于出手了啊,她还以为这人有多能憋呢。
  “且不提你这女子之身,我就问你对于生意的见解有几分?你可曾经看过韩氏的铺子?”
  韩庆年哼了一声,韩霜锦从前便对这铺子的生意不上心,收过的铺子居然还拱手让回去,这些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现如今若让她来接手这偌大的布庄生意,岂不是迟早会把韩氏搞垮?
  “自然是看过的。”
  韩霜锦大大方方地说:“昨日便去过了。”
  “昨日?你只去过了一次,莫非就要告诉我对铺子有了一番自己的见解?”
  韩庆年看着韩霜锦,觉得有些好笑。
  “是。”
  韩霜锦看着韩庆年,淡淡地说:“我对生意的见解如何已经告诉了几位长老,也是通过了长老的审查,我如今才能继任家主的位置。”
  “什么?”
  韩庆丰皱了皱眉,下意识就说:“怎么可能?你明明一窍不通的!”
  “一窍不通或许是之前了。”
  韩霜锦轻轻笑了笑,二两拨千斤:“若我如今仍然是一窍不通,那几位长老又如何能够安心将家主的位置交给我呢?
  “长老!”
  韩庆年看向韩守,见他没有反驳,心下大惊,赶忙道:“此事不妥!”
  “有何不妥?”
  韩守被一而再,再而三打断,心里已经有些不悦,这韩大爷往日也不会如此不识规矩啊,怎的今日如此不知分寸!
  “韩霜锦她仗势欺人,两日前将大管事逐出布庄,而后又让工坊停工,短短三日,布庄损失已达百两!此番作为怎能接任家主之位?”
  韩庆年从宽袖中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韩守,接着说:“此为张鸣和其余管事的控诉,他们在布庄内兢兢业业,结果却…”
  “这就是你觉得她不合适的理由?”
  谁知道韩守却没有去接那一张纸,只是盯着韩庆年,冷冷的问了一句。
  “自…自然…”
  韩庆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这张鸣被逼走这件事另有隐情?
  “或许韩大爷还不知晓张鸣是为何被我逐出韩氏布庄的吧?”
  韩霜锦看了他手中的纸,轻描淡写地说:“他贪墨布庄的银两已达千两,被我揪出后恼羞成怒,带着他手下的管事一起走了。”
  “怎…怎么会…”
  “现如今,是在外混不下去了,才来找韩大爷,想要重回我韩氏布庄?”
  韩霜锦一语中的。
  张鸣那伙人刚离开的时候还觉得不出两日,韩霜锦一定会老老实实把他们迎回去,韩氏布庄在他们的经营之下才能够顺顺利利下去。
  但是这几日,韩霜锦不仅没有来找他们,反而是他们去别处地方寻活计碰壁。
  打听之后方才知道,是韩霜锦放了话,张鸣带出去的这一群人是被韩氏逐出的,他们贪墨主人家的银两的事还被韩霜锦宣扬了个一干二净。
  这样下去,怎么可能会有人用他们!
  韩霜锦好一个狠毒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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