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羞辱

  皇宫里,姜枫着人抬着几箩筐瓜果进了永宁宫。
  景和帝也在。
  谢贵妃看过瓜果后,示意落苏收下,暗里瞥一眼景和帝,才别有深意地对姜枫笑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子眠说说吧,你是不是有事求本宫?”
  姜枫没少被谢贵妃打趣,但当着景和帝的面还是第一次,他谨慎着回:“是父亲有事需要姨母帮忙。”
  话落,景和帝手里的笔杆一定,眼神凌厉地射向姜枫。
  姜枫和他对视一眼,吓得头皮发麻,僵着脸低下眼皮。
  谢贵妃笑意不减的说:“哦?你先说,本宫再决定帮不帮。”
  姜枫木着一张脸拱手:“父亲说阿柠妹妹到了议亲的年纪,需要嬷嬷教导,请姨母帮忙留意合适人选。”
  景和帝冷厉的眼神一松,看了姜枫几息,低下头继续写东西。
  姜时屿还算有分寸,没叫人来求情,否则……
  身上没了景和帝的威压,姜枫暗暗松了一大口气。
  谢贵妃察觉景和帝的隐怒,眼底的笑意减了不少,语调倒是依旧热情:“是该找嬷嬷教导阿柠规矩了,没得以后嫁人,她夫家觉得她没规矩,不会管家。”
  “劳烦姨母费心了。”姜枫闷声说。
  谢贵妃又瞄了景和帝一眼,道:“回去告诉你父亲,叫他放心,本宫会寻个严厉嬷嬷好好教导阿柠。”
  “倒也不用多严厉。”
  景和帝开了口,搁下笔,揉转着手腕和谢贵妃说:“女儿家就该像阿柠这样娇憨,拘泥那些死规矩做什么?”
  “至于管家,她身边的侍女是伶俐的,另外再挑几个能干的嬷嬷,莫叫这些俗事扰了她的清净。”
  谢贵妃迅速琢磨起景和帝的话,发现景和帝这意思是要她在宫里挑几个嬷嬷帮姜柠管家。
  又想起,自打姜柠出生后,景和帝就有意无意告诉她,要把姜柠养娇些。
  礼仪规矩也好,琴棋书画也罢,一切都要随姜柠喜好,她乐意学就学,不乐意学也不要强求,任由她快快乐乐的长大就好。
  所以,景和帝从一开始就存了养废姜柠的心思?
  琢磨不过一瞬,谢贵妃忍住心中肆起的寒意,嗔怪道:“阿柠娇气又没规矩,都是陛下惯的。”
  “阿柠这样的身份,不管嫁给谁都是可以娇气没规矩的。”景和帝说。
  谢贵妃附和道:“陛下说的也是。”
  景和帝本是试探,但见谢贵妃十分顺从,沉默片刻后,握住谢贵妃的手宽慰道:“阿柠是孤和你宠着长大的,说是公主也不为过……”
  谢贵妃忙推脱:“陛下,使不得!”
  景和帝却是拍拍她的手背:“有什么使不得?阿柠出嫁,孤要用公主仪仗送嫁,叫她夫家不敢怠慢她分毫。也叫所有人都知道,不管阿柠嫁给谁,永远都是京都最矜贵的娇娇儿。”
  这话让一旁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姜枫听着,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不管嫁给谁”是什么意思?难不成……
  “阿柠真是好福气。”谢贵妃无声叹息道。
  景和帝笑而不语,瞥过姜枫后,起身悠悠道:“孤想起还有朝事未处理,晚膳贵妃自便吧。”
  “恭送陛下!”
  待景和帝走远,谢贵妃挥退其他人,只留落苏在跟前伺候。
  姜枫心中隐约觉得事态不对头,沉默地看着谢贵妃。
  谢贵妃直言道:“没有定数前,莫叫阿柠知道。”
  姜枫的猜测得到证实,神色凝重,缓缓点头。
  “刑院司查探刺客一事,可有进展?”谢贵妃问。
  姜枫摇头:“父亲说,刺客一事定会像柳阁案一样,不了了之。”
  谢贵妃一默,换了话题,“你父亲还有其他事吗?”
  比如,季明庭被禁足的事。
  姜枫还是摇头:“没了,父亲只说留意合适的嬷嬷。”
  谢贵妃思索片刻后,说:“你回去把陛下刚刚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你父亲。”
  这次,姜枫沉默地点了头……
  *
  景和帝从永宁宫离开后,去了东宫。
  季明庭因为被禁足,伺候的宫人都被拘禁起来,偌大一个东宫十分冷清。
  长信殿殿门被推开,季明庭从檀木案上直起身来,见到景和帝,连忙起身行礼:“儿臣请父皇安。”
  景和帝踱步站定在檀木案边,伸手翻了翻案上凌乱的宣纸。每张宣纸画的都是姜柠,一颦一笑勾勒得惟妙惟肖,看得出来,作画之人用情至深。
  “这就是太子的反省吗?”景和帝骤然发怒,大手一挥,宣纸纷纷扬扬落了地。
  季明庭跪倒在地上,艰涩地解释:“父皇,这些画不是儿臣近日之作。”
  这么多张画,都是往日一张一张积累起来的。只是太思念,才拿出来慰藉自己。
  景和帝听了解释,怒气稍微平息。沉默须臾后,主动提道:“如今的沂州王氏虽然势微,但其藏书众多,孤本字画更是稀罕。”
  “太子,只要你娶王氏嫡女为太子妃,他们愿意让朝廷从藏书阁挑出五成献入皇家书院。如此简单的事,你为何不肯?”
  季明庭奇怪道:“父皇,您忘记当年王氏祸乱宫闱的事了吗?”
  几十年前,王氏是霁国世家之首,其主家一脉出了位野心勃勃的贵妃,幽禁当时病重的文成帝,暗中把持朝政、弑杀皇室血脉、拥立自己所出的皇子称帝。
  最后还是端亲王用清君侧的名号攻入皇宫,将王贵妃和其皇子斩杀在紫极殿里,才保全季家天下。
  那一次,紫极殿里血流成河。文成帝的所有子嗣都死于祸乱中,帝位便传给了当时的端亲王,也就是景和帝祖父。
  这场争斗,景和帝是亲眼所见的,其中凶险如何,自是一清二楚。
  但面对季明庭的质问,他不在意的冷哼道:“孤不是文成帝,你也不是病恹恹的靖安太子。”
  何况,他可不会像文成帝那样心慈手软,必要时,赶尽杀绝也未必不可。
  短短一息,他已决意要动王氏,带着帝王的冷血,命令季明庭:“你的太子妃之位,只能王氏来坐,你不娶也得娶,这是孤的旨意。”
  “父皇,儿臣……”季明庭顿了顿,额头重重磕在光滑坚硬的地板上,“怒儿臣,不能娶王氏为太子妃。”
  景和帝怒极反笑,怒不可遏道:“季明庭,你竟敢为了姜柠屡次抗孤的旨意?”
  季明庭的额头久久没有离地,一直保持着磕头的姿势,说:“儿臣不是为阿柠抗……”
  他余下的话没再继续。
  景和帝双眼冒火,死死盯着季明庭的后脑勺,撑在案上的手,青筋暴起。
  一旁的卫冬看得胆战心惊,生怕景和帝抄起手边的砚台砸向季明庭,那可是要命的地方啊。
  幸好景和帝虽然怒不可遏,但尚有理智。
  他压下怒,又变成那个喜怒无常的帝王,睥睨着季明庭:“孤把阿柠当女儿,说她是孤的公主也不为过。太子和阿柠情意深厚,孤也不能叫太子失望,定会给她择一位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夫婿,让他们恩爱两不疑才好叫太子放心。”
  季明庭惊愕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景和帝:“父皇?”
  他不理解景和帝竟会用这样的方式羞辱他,心中涌上深深的无力感,麻木间又磕下一个响头,嗓音暗哑又艰涩:“求父皇……三思。”
  景和帝冷冷睨着他,片刻后,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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